第17章 十七 痛至深处恨生绝
她见我发呆,急道:“还不走?难道你真要等到我反悔?往西边的小道出去,那边的巡卫已让我引开。”
我怔了怔,立马拉着娘逃出来帐篷。
我们一路躲过了巡逻的军士,抄了西边小道,果然路上没有巡卫,很快就出了紫南的营地。没走多久,就看到军营里燃起了熊熊大火,从粮仓一直弥漫开来,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逃了呢?来不及多想,我和娘跑进了附近的一片树林,出了这片树林,就到了天辰的国境了,爹的军营就扎在那里。
我和娘一路往前奔着,忽然有很多马蹄声,是紫南军,他们追了上来!我们拼命地跑着跑着,却还是被围在了马匹前。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和石洌风那臭小子演双簧,烧粮仓!天辰人果真狡猾!说,是谁放了你们?”一个彪形大汉背着一把弓,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拉着马缰,拦住我们的去路。
我被证得呆住了,演戏么?烧粮仓?
石洌风,我真的从来不曾看懂过你,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你到底要做什么?但不管如何,你就这么放心地把我交给紫南来建你的丰功伟绩,博你的高官厚禄吗?
“要杀就杀,活着也只是笑话而已!”我疯了似的冲马上的大汉喊道。
那大汉拉开一把长弓,那是一把极好的弓箭,看得出有了年数,稍稍掉了些漆,但质地却坚硬而有弹性。
“嗖!”箭从弦出,一切都发生在那一霎那,弓箭直直地向我飞来,我直直地站着,准备迎接那一瞬的酣畅,也就在那一瞬间,我娘向我扑了过来。。。。。。
我茫然地看着在我怀里的娘亲,娘很爱笑,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我,她都是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美丽。现在,她还是那么笑着,却笑得很艰难,她笑着留下了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还好,挡。。。。。。挡住了。。。。。。”
血从箭头不住地往外流,染红了身下的皑皑白雪,在忽明忽暗的火把照耀下,红得那么艳丽,白得那么纯粹,显得美轮美奂。。。。。。
我嘶哑地痛哭着,像一只野兽一样吼着,只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娘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对我笑了。不,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跑上前去想要杀了那大汉替我娘报仇。可现实总是无奈的,他早已拉开了第二支弓箭,对准了我。
就在他将要发箭的那一刻,石洌风出现了,他一脚踢歪了弓上的箭,箭发偏了,射在另一只马的马腿上,那马受了惊朝我跑了过来,石洌风飞身将我抱起。
我想,若是换了从前,这英雄救美的一幕定能让我欣喜上好一阵。我挣开他,石洌风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便开始与那些追我的将士开打了,没多久,人都被打趴下了,留下了两匹马。
我抱着我娘的尸体,想要擦去娘身上的血,却越擦越多,越擦越红,我的眼像是染了这些血一样红。。。。。。我一边抹着血,一边抹着泪,带着体温的血留在我脸上,暖暖的。
“蓝儿。。。。。。”石洌风刚要开口。
“走!!”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滚开,你给我滚开!我娘死了,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我把手伸进雪地,擦去了一手鲜红,抚上娘惨白的脸,擦去她嘴角的血丝,理净粘稠的发,背对着石洌风,“石洌风,不要让我再碰到你,否则,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落樱剑刺穿你的心。”
血染满了我的脸,北风把我原本就凌乱的头发吹得更像是个鬼。我直直盯着那个男人,我说,“从今往后,我与你,再不相干!”
我拖着娘,一步步向马匹走去,我不知道那一刻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我把我娘抱上了马。我骑着马,朝着树林的尽头跑去,背后,紫南粮仓的大火越烧越旺,火苗不住地往上窜,舞出妖娆的姿色。。。。。。
——
早上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冬日的阳光柔柔地照在我的床上,晚上出了一身汗,烧已经退了。我懒在床上不愿起床,昔日的画面像皮影戏般一页页在我脑中翻过,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温柔,他的背叛。
有多久没有梦到娘了,当我硬生生地告诉自己放下仇恨好好爱那个男人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可悲又可笑。那个男人有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那个女人不是我,那个男人有一个可爱的儿子,那是他们旷世绝恋的结晶。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我成全了他们的爱情,也终结了自己无穷尽的挣扎,从此以后,我只是一个路人。
我来到成衣店给自己添了些过冬的物件,棉衣,棉裤,棉帽,耳套,手套,整整一大袋,虽说手上没剩多少银子,可我生性怕冷,宁愿没得吃也不能让自己冻着。
今日放晴,可走在大街上,总有四面八方的风不住地吹来,并没有多暖和。从成衣店出来,该用的我都用上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寻着路。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像我这般打扮的倒也不少,还有很多姑娘的款式也跟我相差无几,看来,这家成衣店的生意不错。
“听说了吗?前一阵子羽林军血洗毒崖谷,生擒了谷主和谷主夫人,连原本可以躲过这一劫的水上毒医木子叶也被擒去了。”
我蓦地顿住了脚步,身后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我,他手上拿着个茶叶蛋,茶叶蛋顺着我的裙摆落到了地上,小男孩哭哭啼啼地抓着我的衣服要我陪,我新买的衣裳啊!
无奈,男孩的哭声引了些来来往往的目光,我只得掏出了两个铜板让他再去买一个,男孩这才边擦着鼻涕边揣着铜板朝不远处的小摊走去。
“谁让那木子叶胆大包天,竟敢和皇帝抢女人,这下场也是应得。”说话的两人一胖一瘦,各自带着斗笠,背着一把长刀,看似是两个关心庙堂的江湖人士。
我心下紧张,难道木子叶真的被李洌捉了去,毒崖谷果真被血洗了?可又想到毒崖谷的住户总共就这么三人一狗,既然三人都还活着,难道是被黑子的血给洗了么?
“你可别小看了木子叶,还记得六年前唐门的灭门案吗?唐门,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云集的门派,所有唐门弟子竟在一夜之间全都瘫了,而掌门则是七窍流血而死,从此,唐门便末了,而原本富丽堂皇的刻有“唐门”二字的牌匾被剑刺得满目疮痍,一旁的墙柱上则留下了“木子叶”三字。这么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可能被朝廷那只会蛮力的羽林军给制服了,我听说,在被擒的第二天,木子叶便毒倒了所有人,救出了他的师父师娘。”瘦的那位娓娓道来。
终于听到了我想听的那一句话,不免舒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又将心提了起来,只听那位偏胖的侠士道,“哈哈,纵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啊,你瞧,这画上的皇后眉眼如柳,殷桃小嘴,实在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什么美人胚子,分明是画这画的人功力好,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石洌风能画出这番神韵了,不想山外有山啊。”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两人前面还站着一大堆人,大家似乎都在看什么热闹,我掩了掩帽子走上前去,却发现原来是贴了皇榜。榜上画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我,而这皇榜也是寻我的皇榜,洋洋洒洒好大一篇,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皇后被掳,知情者报,赏!
人群都在纷纷议论着,幸好我穿得严实,裹得密实,光看一双眼,谁也认不出我来。我细细看着那幅画像,笔墨均匀,下笔流畅,在发梢处有一笔下顿,这是李洌惯用的笔法,嫁妆里他画给我的那两幅画,用的也是这样的笔法。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呀,这画是石洌风的真迹呀!”
抬眼望去,却是从刚才便一直在议论的瘦子。然而人群并没有因这句话有任何异样,瘦子继续道,“两年前,我有幸在武林大会上瞻仰过石洌风的佳作。想那一年,秋风萧瑟,马蹄嘶鸣,那样的一个年轻人,一袭杏色稠衣,看不到一点杀气,却无端让人不敢近前,我也只是远远地望了个轮廓,只那一眼,便叫人不敢忘却。”
我心下想着,这人莫不是看上李洌了?连男人都尚且如此,我之前被他迷得团团转也该是情有可原了吧。那人继续说着,“石洌风剑笑天下,画笑红颜那是众所周知。他武艺非凡,使得一手好剑,与人为善,心胸宽广,容得整个天下。原本以为他会与一众豪杰较个高低,来争一争这武林盟主之位,这也是众望所归。谁知,待比武开始之际,他却在台下摆了张桌子,摊开一张宣纸,旁边有个小姑娘替他磨着墨。”
“那小姑娘长啥样,你看到了吗?”胖者色迷着眼睛问道。
“他们坐的是贵宾席,我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哪能看清啊,我看到的只是那一张"豪杰争霸图"。待比武结束后,石洌风的画也作完了,他将此画送给又一次打败群雄的继任盟主展云英。展盟主一高兴,便将画展在了擂台上三天三夜,欢迎各路侠士前去观摩,我也因此才有幸能看到啊。”瘦侠士摇摇头,似在回忆那一段亢奋人心的日子。
“就这么摆着让你们看,不怕丢了吗?”胖侠士道。
“怎么可能就这么摆着,画两侧分别站了十余护卫,皆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都是展盟主亲自请来为他守那副画的。那画若是拿去拍卖,少说也得要万两黄金。”说着说着,有一些看皇榜的人已将目光移到了瘦侠士身上。
他仍自顾自说着,“只可惜,一年前,石洌风便从未在江湖露过面了,那一副画也成了绝迹。若是现在能有石洌风的画出现在江湖上,即便是皇榜上的这幅,那也是倾城之价啊!”
待说完这句,人群的眼光都早已齐齐地望向了他,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望向了皇榜。
第二天,小镇上的皇榜无故失踪了,听说,方圆百里的皇榜也都在一夜间不翼而飞了。
兹事体大,但县太爷是个为百姓考量周到的好太爷,他认为堂堂皇后来这边远小县的可能性实在不会比一只公鸡下蛋的可能性更高,于是乎基于一不扰民,二不伤财的原则,对此便不了了之了。
也有些人说,县太爷刚娶了个八姨太,一边度着蜜月,一边忙着给八姨太的娘家人在县衙里安排差事,实在没有空去追查那无关紧要的皇榜,于是乎,既不上报,也不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