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落雁火蔓葬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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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躺在贵妃椅上,一面晒着夕阳咄着瓜子,一面欣赏这院里的桂枝,疏影横斜,别有一番风味。李洌去了御书房,小连子来报时,我隐约听到“紫南,求和,使者。。。。。。”看来爹应该在凯旋而归的路上了吧。
“在想什么呢?”天色已经暗了,李洌此刻已退了朝服,身着一件白色龙纹的便服,白色的衣裳把他的脸色显得更白了些。
“我在想,你中了一夜的毒,今日刚醒来便被唤来唤去,都没消停片刻。”我坐起身来让出位子给他。
他中毒前,我在想要怎样离开这个男人,在琢磨着是纵火离宫比较好还是直接走人比较省事;他中毒的时候,我脑子里浮出的念头竟是我不能没有他;毒愈后,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对于这个急速的转变,我甚至都还来不及适应,但我却清清楚楚知道,我想要每天看到他,想要每天听他叫我的名字,想要每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或许爹说的对,我应该试着接受李洌,不能到了没机会的时候再去后悔。从前如何,今后如何,我不愿去想,我只晓得,此时此刻,我爱他。
“你在心疼我么,蓝儿?”他就势抱住我坐了下来,把头靠在我肩头。
“才没有呢!子叶说你壮得像头牛,有什么好心疼的。”脖子有些痒,我扭过头道。
“真的没有?我听说,木子叶给我解毒的时候,你在门外等了一夜,一步都不愿离开?”他的声音低哑而醇厚,让人听了苏苏麻麻的。
我强自镇定道:“皇上是天下百姓的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若是有什么差池,臣妾自然是难辞其咎,故而不敢懈怠。”
他皱着眉头,明显是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他往我脖子上咬了一口表示抗议,“我竟不知道蓝儿你何时如此心怀天下了。”
“心怀天下是皇后的本职,臣妾正在努力学习。”虽说我有时小心眼,可我并不认为这会妨碍我心怀天下。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不喜欢。我是你的相公,你单纯地心疼心疼我也是必要的。”他又咬上了我的耳朵,我怎么说话他也要管?小气啊小气,专制啊专制!
我正在内心数落他的时候,他却松开了我,咳了起来,我抬眼看去,苍白的面孔是有些憔悴和疲倦。累了一整天,不知道残余的毒气会不会攻上来,我伸手拍着他的背,“石头,我心疼你。”
手下拍着的人停住了咳嗽,抱着我的腰身往床榻走去,我瞧着这矫健的步伐,哪里有疲倦的影子?
我挣扎未果,被平摆在了偌大的红帐下,手紧抓了同样是红色的床单,混身紧绷,“你,你今日一定是累了,还是不要再操劳了,看时辰也该用晚膳了。。。。。。”我极力想要摆出镇定的模样笑上一笑,却觉的已然摆出的可能更像是个要哭的脸。
李洌温柔地抚上我的脸,吻了吻我的眼,对着我的那双幽深的眼里满是挣扎,似是不忍却又难耐,似是心疼却又心急,“蓝儿,不要怕。”
虽说成亲将近一月,同床共枕也不只一次,可也仅是同床共枕而已,现下我却是从未有过的慌张,我紧闭着眼,只觉得自己在发抖。李洌压上我的身子,轻轻抓住我的手,想要止住我的颤抖,可我却越发抖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心也颤的飞快。
正在这时,响起了小连子那细细的声音,他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启禀皇上,娘娘,木神医吩咐的药已经煎好了,皇上是现下喝,还是用过晚膳再喝?”
我神智清明了些,睁开了眼只见李洌头上渗着细细的汗珠,他低下头来吻了我的眼角,这才从我身上爬起,整了整衣裳去开门,小连子端了只药碗弯着背站着,我远远地就闻到一股苦味,李洌皱了皱眉头道,“先用晚膳吧。”
我起身坐在床上,发现自己的眼角果然湿湿的,竟是刚才还落下了几滴泪珠?难怪李洌迟迟没有动作,怜香惜玉他还是懂的。就在方才,我脑子里又浮现出扬州落雁楼的那一幕。我被下了迷药,浑身无力,一双干尸般的手在我身上肆意妄为,我眼睁睁地看着火从窗帘一点点蔓延,蔓延,一直烧到被压在柜子下的夏莲。。。。。。
春兰,夏莲,秋菊,冬梅并称落雁四芳,她们除了擅长歌舞外,各有一绝,分别为琴,棋,书,画,夏莲精通的便是棋。夏莲与其他三芳相比并不是很美,她的美,只有在下棋时才会被放大。下棋时的夏莲很安静,很认真,一双波澜不惊的眼不时透出几许深沉,来往的文人墨客总喜欢与她对弈,却从来没有人赢过夏莲。她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棋客们被赢去棋的同时,也被赢去了心,但却很少有人亵渎于她。听说曾经有个身世显赫的富家公子愿以重金赎下她,并在落雁楼下等了三天三夜以表心意,夏莲一身绿色罗裙,立在楼梯边,道:“夏莲一介艺妓,出身卑微,却觉得这世上若有什么可以交心,也只有这盘上的棋子而已。此番夏莲若是高攀了公子,一来有失公子身份,二来,怕是要伤了公子家中美眷的心。”自此,再没有人敢提赎身一事了。
这便是夏莲,为了救我而葬身火海的夏莲。
——晚膳后,李洌在我的强行监督之下,面不改色地喝下了那碗据说能清余毒的苦口良药,我抓了个蜜饯塞进他嘴里,他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至他趁我不备舔上了我的嘴巴,我才意识到这么颗小蜜饯着实无法抵挡这碗世上最苦的药。我连忙挑了几颗最大的蜜饯堵住他的嘴,不然我会一直被迫吃苦!
是晚,我像只兔子似的被李洌搂在怀里,但我却觉得这是只随时可能吃掉我的大灰狼,是以十分忐忑,辗转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旧是没有一丝睡意,但身后传来的急促呼吸却让我有些意乱神迷。我试图掰开圈着我的手,换个清凉点的位置,耳畔忽然传来极度压抑且夹杂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你若再乱动,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
听完这句话,我整个人瞬间僵硬,再不敢有丝毫动静。这一夜我如初生婴儿般蜷缩在李洌怀里,一动不动,十分辛苦,却也万分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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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李洌除了上朝,批奏折谈国事外,日里经常会来坤宁宫。我除了应付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琐事,便是在坤宁宫学习如何将自己升级为一个合格的赋有母仪天下姿态的皇后。我有雄心壮志,也虚心好学,却苦于找不到快速有效的方法。
直到太后生辰,大臣们领着家眷来宫里参加晚宴,将将望去,十几张桌子上有着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个个貌若天仙,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大方又不失儒雅,一笑一颦间倾国又倾城,就连吃饭时的动作也是极尽优美。
我想,若不是我从小跟着爹耍刀枪翻跟头,现在也一定是像她们一样颇有淑女姿态。当晚我就把我的认知告诉了李洌,李洌噗嗤笑了出来,他说,“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然而我却觉得他是在安慰我,那个笑明显是带有一定嘲笑意味,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本该有的淑女姿态给找回来。桑桑说,这种事情大抵是要从气质练起的,于是我便拿了据说是最能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练气凝神的石氏画卷进行临摹。
每每在我专心练画的时候,李洌都会强行指导上一二。虽说在这些方面他的确是我的启蒙老师,但我一直觉得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个道理还是有道理的。每当我临摹着李洌的画欣欣然认为即将突破自我的时候,都会被李洌泼上一头凉水,如此一来,自信心备受打击。
长此以往,我便对画失去了信心,于是由画转攻书法,而唯一让我看得上眼的书法便是画上的落款“石洌风”三个字。如今,我画的画仍然是一团墨,而唯独让我自豪的便是这可以假乱真的三个字,就连李洌对此也是挑不出瑕疵,只能无奈地对着一片涂鸦下的落款表示哀痛,这作品要是传出宫去,必然要坏了石洌风“画笑红颜”的美名。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拿出被我压在嫁妆低下的湘妃笛,为他吹上一曲春江花月夜,这也是我唯一会吹的曲子,他总是会放下手中的奏折,静静地听我吹完。
久而久之,李洌觉得天辰皇后的才艺绝不该止于一首曲子,便新写了一些曲谱,说是要教我一些新曲子,而我私下里却认为男人总是喜新厌旧,他很可能只是听厌了这一首曲子而已。
新曲还未来得及学,爹班师回朝,是夜,宫里宴请紫南使者,为了表示与紫南国修好,两国共同富裕携手前进的诚意,所宴宾客除了紫南一干使臣,还有天辰所有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爹自然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