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小刘啊。”
支董慌乱办公室里的小刘听到的是从手机里传来的,像是只属于林总他自己的一贯平静的声音。
小刘见林良终于接了电话,提到嗓子眼里的焦躁不安,充斥在自己全身的很容易就能让别人感同身受的惶恐无知,以及那弥漫在眼睛里的沉重的大雾,一时间就这样地安静了下来。
估计也只有林良,只有他能够有让人瞬间冷静下来的气质。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远的不说,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的周围,有的人生性活泼爱说爱,有的人沉默寡言面部呆滞,有的人性情温和言行淡雅,还有些人他们的样貌看起来可能不是很突出,如果拿他们和那些韩国泡沫电视剧中帅气的男主角相比,甚至他们连人家的三分之一都不及。可是,他们这类人就是有着有别于他人的让别人羡慕嫉妒恨的能力:他们总是会被周围的人想起,当然也很有可能经常被你想起,我讲的这个前提是如果你是一个办事不是很干脆利落常常丢三落四或者在自己做主意的时候并不是十分明确的人。他们的存在,会让你们在困难的时候,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发出一种类似于“原来事情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的感慨。
林良就是这样人中的一个,不过他又有些特别。因为,他的样貌长得还是可以的。就凭他这一副帅气得犹如花重金整容过似的脸,保不齐哪天就被星探挖走拍偶像剧去了。
只不过,就算是在林良的语调里感受到了再多的淡然处之,小刘还是有些慌张,自己握着手机的右手因为太用力都有些颤抖了:“林总,你快来吧。”
林良感觉出了些许的不同寻常。不过在自己还没有确定真的有状况发生之前,他依旧是平静地望着房间里的手舞足蹈的支峰,还有笑的合不拢嘴的如风。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察觉出林良此时的略微的小紧张。继续谈笑风生着。
“董事长晕倒了。”小刘直奔主题。
“啊?”林良的目光刚刚扫过如风,目光里原本还有着温柔。这一下子,在听见小刘说完这样真实地简单到都不能让人有丝毫的听不清或是“开玩笑”想法的话语之后,他的眼睛里瞬间结了一层冰。
对,是结了一层冰,而不是升起了茫茫大雾。雾气,哪有这冰来的寒冷彻骨,来的坚硬生疼。
“我们都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就听见秦副总在办公室里大喊,等我们过去的时候支董都已经躺在了地上,他的手好像是被玻璃划伤了,总之地板上还有不少的血,伤口应该很深吧.......”
小刘的言语说的越来越是快速,到最后林良都有些听不清他这些言语中夹杂的某些词语了。真是急死人了。你是不知道,如果一个人和你说一件你特别关注的事情,在描述的过程当中他说的很是快速以致于你自己根本就听的含糊不清,这真的是急死人了。
不过在林良看来比这更急死人的,是林良在听小刘说的这些话。前面的是听清楚了,小刘讲的前面的林良是听清楚了而且还听的很是明白。只是随着小刘把事情交代的清楚,林良感觉到真是急死人了。因为他现在只是知道了有坏事情发生,而且这坏事情发生在了一直以来特别照顾疼爱自己同时自己也很是尊敬的支董身上,不过事情发生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支董现在有没有被送往医院,他现在怎么样了,自己都一无所知。
就算是怎样地心急如焚,林良只是偷偷地倒吸了一口气,他在心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冷静冷静,这种时候他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使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听不出丝毫的慌乱。
“董事长现在在医院吗?在哪个医院?”
这两句拖着长长问号尾巴的句子,就好比是空气抽离机。它经由林良的嘴巴全面启动了所有的程序,支峰被这个大机器带来的强烈气流堵住了所有的言语,包括那些已经讲出口的拖着尾巴在如风的卧室上空盘旋着的,以及那些即将要讲出口的话语和原本寓意着“搞笑”、“愉悦”色彩的肢体动作。
都在这样的一瞬间,飞天的飞天,羽化的羽化。
而如风,她的反应更是一改反常。她已不再是日常里懂得适时的缄默,动作安静举止平稳的女子了。在林良透露出“支董住进了医院”这层意思之后她第一时间从床上站了起来。反应的速度比支峰、比林良的都要快速,都要毫不掩饰堂而皇之。如风在支峰的注意下,在林良的注意下,她读懂了支峰林良他们两位眼神中的不可理解。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纵使支峰林良他们口中的“爸爸”“董事长”在自己过去的生活中扮演了怎样淋漓尽致活灵活现的穷凶极恶的角色,甚至在自己的现在以及可预知的未来里继续影响着自己的生活轨迹,使自己本就糟糕的一塌糊涂的世界更加差到无药可救,“父亲”这一个称呼还是属于他的,支峰的父亲其实也是自己的父亲,这一层关系还是不能泯灭的。既然不能泯灭,那就意味着还在深深地爱着,哪怕这爱在时间的隔膜下已经变了模样。
我一直相信,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还能继续关注着他的生活,那么,于你而言你之前受到的伤害就是“理所当然”,就可以冠上一个“很是正常”的称呼,而且,可怕的是你还会继续由着他对你伤害。这样的罪,是你自找的。
你在意他,就是给了他伤害你的资本。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救护车来了。”支董的办公室里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小范围的人群躁动的更是厉害了。林良在家这边听见了电话里传来的关于救护车的消息,他没等小刘说什么,就提高了音量问到:“在哪个医院?”
“华山医院。”
“啪”林良这边把手机直接给挂了。他对着已经有些发慌的支峰说:“走,去华山医院。”
“等会儿,我也要去。”如风的语调是前所未有过的慌张,这确实让林良感到好奇。
“走啊。”如风拉起林良的手就往外冲。这一次是如风主动牵的林良的手,如风纤细的右手在林良宽大的手掌中摩挲着,传递着大量的温存。本来就有着急的事情要去做,再加上如风这样亲密的主动的动作,林良一时间也顾不了那样多了,他反抓过如风的手,加快了脚步朝门外冲去。
一路上的风驰电掣,一路上的手机响成一片。有同事不断地给林良打电话,有同事不断地给支峰打电话,估计是他们两个人的电话一直处于“正在通话中”的状态,秦逸的电话最终打到了如风这里。
“喂,如风啊,我是秦逸啊。”秦逸的语调是如风一听就能听出来的不知所措。其实秦逸没有想过这时候的如风她紧张的程度一点儿都不比秦逸少,甚至还要更加惊慌失措更加惶恐不安。毕竟,现在躺在医院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他是怎样让自己厌恶的一个人,可是他又是怎样让自己爱的人啊。如风在秦逸的电话没有打过来之前还在想:自己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继母,因为妈妈的缘故和自己的姥姥家老死不相往来,至于自己的爷爷奶奶,他们更是在自己还没有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已经往生了。自己一路上失去了这样多的亲人,自己总是这样孤苦伶仃地过着本该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春节、中秋节,满腹言语却无处诉说。这世间的灯火这样的繁华,可是万家灯火中就没有一盏是为了自己亮起的。无论是西安还是上海,这沉重的能够让人窒息的黑夜都来得这样早,这样地庞大,这样多的黑暗的毫无光明的黑夜里,就没有一个人能都把自己蜷缩着的身体轻轻掰开,就没有一个人能在自己害怕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要怕,有我呢”,相反,那些已经走掉的亲人啊,那些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掉的人啊,她们却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闯进自己的脑海里,让自己有绝望,有伤感,有浓浓的孤单。
自己总是一个人在世界上铁马冰河地游荡。
正是因为自己失去的太多,所以自己比别人更容易懂得亲人在生死线上走一遭的难过,虽然说自己不敢说一定会比别人更懂得珍惜,只是这感同身受自己一定深有体会,甚至还会无意识地把它们扩大扩大,再扩大。
“那个...”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如风差一点儿就要把“爸爸”二字说出口了,她的嘴唇已经发紧并且在情急之下已经紧紧抿上了,预备着要发那个“B”音。只是想必是太长时间没有说出“爸爸”这一个称呼了,嘴唇很不听话地顿了顿,就在这停顿的时刻,秦逸着急地说了:“我也不知道舅舅这边是什么情况呢。不过看医生那样子好像是很危险的样子啊,他说舅舅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我不知道这个情况啊。”
当然,紧接在后面的还有一句:如果早知道舅舅有心脏病,我就不告诉他我知道他的秘密了。不过,秦逸并没有说出来,尽管再怎样的焦急万分,尽管再怎样的不知道如何处理,秦逸的潜意识里是不能说的。要知道自己透漏的人还是支董诶,这个在瞬息变化万千的商界身经百战具有超长心理素质的大人物,都还是这样的慌乱的结果,如果自己再把这些秘密告诉林良,告诉支峰,告诉如风,岂不是全部都要晕死吗?
那这日子,也就真的要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你别慌,我们马上就到了。”如风在手机里安慰秦逸,天都看见了此时如风握手机的手情不自禁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