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荷塘伴月忆往昔
怎么又走到这儿了?
一池荷塘,两座假山,满院桂树,和我记忆中的没有变化,荷塘伴着月色,稀稀疏疏地浮着些星星。
荷塘旁有一张石桌,石桌旁立着两个石凳。一阵风吹来,石凳上落了几片落叶,我轻轻抚去,搓了搓手坐了下来。
小院没有灯火,月光柔柔地照在池子上,隐隐约约看到几片泛黄干枯的荷叶,显得格外安静。
虽然只是第二次来风荷苑,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熟悉。曾几何时,我住在扬州的一处小院,里面的景致和这里如出一辙,只是那里的荷塘比这里生动,那里的假山比这里娟秀,里面的人。。。。。。
“你还是喜欢这里的。”
我猛得回头,只见李洌站在我身后,他穿着墨色的便服,却也挡不住那天之骄子的威严。
他永远都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在我不经意的时候闯进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装满了他的时候彻底的消失。
喜欢么?该是喜欢的吧,一样的人,一样的景,甚至也是一样的夜。
在扬州的那段日子无疑是我最喜欢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我天真的以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会有世上最好的夫婿。事实上,我如今也确实成为了天下人眼中最幸福的女人,有了天下人眼中最好的夫婿。只是物换星移,今时不同往日,我还能肆无忌惮地喜欢吗?
我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就像在扬州一样,那时我被他的眼睛痴痴地迷住了,温柔地像水,坚定地似铁。我被那眼紧紧地抓牢,无法移开。还是一样的眼神,如今我却觉得眼睛好酸,好痛,像要流出血一样,却还是不愿眨一下。
他叹了口气,解下他身上的披风给我披上,又握住了我有些发凉的手,“这里寒气更重,你体质本就差,别又得了伤寒。”
其实我体质并不差,长这么大没得过其他病,就是会偶尔发发烧,时不时地得个伤寒,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只是他每次见我发个烧,都会给我灌下一碗又一碗的药汁,还得让我在床上静养好几天,真真是小题大做。
“我没事,就是白日里睡多了,出来走走。。。。。。你建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与曾经的地方别无二致,但是我们之间,却不可能旁若无事,我们回不去了。”
早已回不去了。
我感受到他握住我的手一紧,只听到:“你若愿意回去,我们必然回得去。”
他温柔似水的眼眸中还多了份期盼与紧张,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这似乎是在问,我愿意和一个将我和我娘置身险境不顾的男人谈情说爱吗,我愿意和一个害死我娘的凶手共度余生吗?想到这里,我掰开他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转头对着荷塘,生怕再有什么从眼里掉下来。
我的身子一暖,他从背后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守着你。”
我挣开他,转身道:“我不要你守着我,我只要你把我娘还给我!”
李洌沉默了,这个话题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却也永远是把我们隔得深远的一道梗。
“你想报仇吗?你若想要我死。。。。。。”
我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从假山后面飞了出来,手中握着长剑,竟是直直地要刺向李洌的后背。我来不及多想,抓着李洌转了个身,和他换了个方向,然而剑却没有如我所想地刺入我背后,李洌一把将我护在身后,“你是何人,竟敢入宫行刺?”
我定睛看去,那刺客趴蹲在地上,想来是被李洌掌风所击。我正要大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持剑而起,这一剑却是对准我的,李洌抬手替我去挡剑,剑被挡下,没刺到我们,李洌的身影却晃了晃。
那厢,李洌已经和那刺客已经在荷塘边打了起来,从招式速度来看,刺客武功不弱,但与李洌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的。可渐渐地,李洌由攻转守,节节败退,很明显,他受了伤。
“来人啊,有刺客,保护皇上!”我情急之下只得大喊,一边空手赤拳地加入到打斗中,无奈我的三脚猫功夫委实不能匹敌,反而使得李洌还要分心来护我周全。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知是羽林军来了,那刺客急忙收了手,却还是对我笑道:“皇后娘娘果然宅心仁厚,对自己的杀母仇人也是以命相护。早知今日,我就不该在军营之中将你放了。李洌,你诳我族人,戮我国军,今夜便是你血债血还的日子!”
黑衣人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我记得这个声音,本该是甜美的嗓音此刻却是狠毒之至,她是紫南国的公主申屠嫣然,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一位美丽不失智慧,温柔不失刚硬的女子,她有着南方女子独有的灵慧,也有着北方女子的豪气。在我和我娘被李洌送进紫南军营的时候,是她偷偷放了我们。我时常在想,如果她没有将我和娘放走,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又或者我们娘俩会被那场大火一起烧死?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思索嫣然公主是如何进了天辰的皇宫,只见李洌歪歪斜斜的掉进了脚边的荷塘,天,他是受了多重的伤!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跳了下去抓住他的袖子,一点点抱住了他,李洌哪里都威风,就是不识水性。只有当他落水的时候,才能从他处变不惊的脸上看到慌乱,他会像野鸭子一样在水里挣扎。此刻他却在水里一动不动地任我摆布,脸色苍白。
秋夜的池水真的好冷,冷到我浑身的骨子里,李洌,你不能有事。我一边哭着喊着,一边心急地单手抱着他往岸边游,只见白色脸庞上的一双眼睁了睁,虚弱地说了句什么,我没来得及听清楚,他便昏了过去。
直到羽林军将我们救上了岸,我才去回想他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的,自始至终,你都不愿我死的。”
——
坤宁宫,李洌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床下跪了一地太医,他中了暗器,就在他抬手替我挡剑的时候,申屠嫣然将一支染了紫毒的银镖射在了他的腹上。夜色昏暗,加之他穿着墨色的衣裳,掩盖了血迹,我竟没看出来。
“娘娘,皇上种的乃是紫毒,是紫南国独制密毒,由。。。。。。由七种不同花毒所制。。。。。。每一种花毒的解药都会使另一种花毒的毒性加倍,是天底下最最狠毒的毒药。。。。。。无药可医!恕臣该死。。。。。。”陈太医挂着花白的胡子,这么大把年纪,话里竟带着哭腔,声调颤抖。
紧接着便是整整齐齐的一片:“臣该死。。。。。。”
不会的,他们一定是骗我的,李洌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还没答应我放我出宫,他不能死,他不能有事!
我紧紧握着床上那人的手,手好冷,那是落水的缘故,水那么冷,他一定是受冻了,我把他的身子捂热就好了,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身子,又把被子裹了裹,回头对小连子说:“小连子,去多拿几只暖炉来,皇上落水受了寒,不能再冻着了。”
“娘娘。。。。。。皇上是中了毒。。。。。。不是受了寒。。。。。。”小连子说的很轻,他抹着眼泪,眼睛又红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