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良...”刚按下接听键,林良在手机里就听见了久违的熟悉。
一贯平静地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语调在林良的耳朵里反复游荡。
是她。没错,是她。林良高兴地咧开了嘴,像个孩子似的露出了前面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一旁的秦逸还有支董见林良这番模样很是诧异,心里都不免猜想到底是什么好事儿竟让林良如此开心。特别是支董,这几年林良在自己身边做事,自己最清楚林良的性子。不管是他开始遇到怎样难以解决的业务最后成功的摆平亦或是他获得自己的赞赏与嘉奖又或者是得到同行的敬佩,自己都不曾见过林良乐得如此这般的忘乎所以。
说回来,此时的林良哪还有心思关注自己身旁的支董和秦逸啊,他一味对着手机激动地说:“如风,如风,是你吗?我好...”
咳咳...紧接在“好”字后面的是一个“想”字。气流在林良的上下齿间摩擦挤出,气息声由强渐弱,可惜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个“想”字。
林良只是做出了想字的口型,没有清晰地向如风表达出自己很想念她的意思。
无语表达,未必虚情,反而实意。
所以,除了林良自己,包括支董,包括一旁的秦逸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吧。
类似于这样的明确表达出打电话的人是林良恋人的句子,在秦逸和支董的意识神经里迅速补充、确认且巩固。
支董倒是挺为林良高兴的,难得自己最赏识的小伙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另一半。记得前不久公司里的员工还在开林良的玩笑,那一群崽子们全部嚷嚷着要给林良介绍对象,还都煞有介事地把林良摁在椅子上强行逼迫他交代自己的感情观点。一贯在职场上纵横驰骋的林良在那一次的整蛊中显然是有些招架不住慌了神。不过当时的他在同事小杨问有没有心仪对象时的沉默,看样子在今天才算是有了解释。原来,当初的沉默显然是另有内情啊。
看着林良现在这副遮不住的幸福样儿,支董不免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可别忘喽,支董年轻的时候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
估计当时处于恋爱中的自己也和现在眼前的林良一样吧。真心觉得世界就此太平风调雨顺处处美好家和万事兴了。
支董明显是越这样想越有些年轻时春风荡漾的意犹未尽的喜悦之情。
只是,一旁的秦逸并不是很痛快。对,只能说是不痛快。因为在秦逸的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般,有些空荡荡的失落。再具体点讲儿,就像是小时候我们都期盼的老师发的大红花,别的同学都有一朵,自己小小的心里想着就是依次排也到自己了吧,难过的是就是没有轮到自己。别的孩子都有,可是自己就是没有。这就是失落。当得知林良有女朋友的这刻,秦逸总是觉得自己的某些所谓的希望再次破灭了般,如同小时候的红花辗转反侧终究没有到自己的手里,终究没有老师为自己亲手戴上。
实话实说,心里有一块儿表意不清属相不明的感情就此沦陷。至于沦陷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复原另当别论吧。
“哎...看样子,好男人都被抢走了。”这是秦逸此刻最真实的想法。当然,她也很自然地讲了出来。至于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想,秦逸自己都搞不清楚。
好在秦逸是一个在感情上毫不避讳敢爱敢恨的人。这意味着就算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就这样讲了出来,自己也感觉并无不妥。
况且,现在的林良根本无心听或是说根本没有听见她所讲的这句。他听的清清楚楚的是手机里传来的如风满是疲惫以及呼之欲出的虚弱的一句:“林良,我在你家楼下,我...很难受。”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痛哭,不知道是该手舞足蹈还是应该相拥而泣。如风的“我在你家楼下”是林良目前来说听过的最振奋人心的话语。
我在你家楼下。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远千里迢迢的跑来找自己。这又意味着什么?
她把自己的感觉讲给自己听。这还意味着什么,要知道来如风是怎样一个个性独立喜好沉默的人?
只是,难受?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讲呢?为什么难受?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情?如风这样的要强,她能把她自己此时的柔弱告诉自己这是不是暗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林良很难再想下去了。他握着手机心疼地询问:“如风,你怎么了?我马上回去好吧。你在那儿...”
话还没讲完,就听见如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你快来啊,我很难受,你快来吧,我真的很难受。”
这下是真的慌了。由最初接到电话时的喜出望外到现在的揪心万分。
林良此时情绪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惊醒了还处于回忆状态的支董,也惊醒了秦逸。不过现在他们俩明显没有插嘴的空闲。因为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林良没有忘记安抚手机里的他的另一半:“如风,你没事吧。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好吧。如风,你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如风...”
隐约听见手机里传来女子孱弱的声音:“林良,你来吧,你快来啊,我什么都没有了。”
“林良,我什么都没有了。”
“林良,我真的很难受。我什么都没有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却裹挟着满满的绝望将所有由氧气构造起来的空间敲了个支离破碎。不止是林良自己,就是支董和秦逸在听到这因为距离远而不清楚的声调时也是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痛。
“如风,你等会啊,我马上就到。你还有我,真的,你还有我啊。”
“我知道你难受,我这就到啊。你再等等好吧。哪儿也不许去,就在楼下等我。”
“嗯,我知道,我明白你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你还有我啊,是不是,你还有我啊。”
......
最后他们就看见了林良慌慌张张又快步如飞地跑出了书房。
支董和秦逸还在诧异。确实,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怎样插手帮林良的忙。虽然他们俩个都是如此聪明的人。
早就看不见人影了,秦逸在书房里眼睛目视着林良刚才出去的方向大声地喊了一声:“注意开车啊。”
注意开车啊。
这句话林良肯定是没有听到。况且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他恨不得此时开的是飞机。
时间紧张地穿越了春秋与冬夏。
这是林良在上大学的时候看到的一句颇有文艺气息的句子。
看这情况是记住了这句子,不过一直都没有真正理解过。这次,来了个真真切切的体会。
就算是在谈判的时候自己都不会这样频繁的看表,要知道谈判中自己向来是在一个小时之内解决问题。就算是一天有四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有三份企划案要写有两个宴会要出席,自己都没有这样频繁地看表,惜时如金。
换句话说,那些整日里叫嚷着时间宝贵的人全都是无病呻吟,因为在一个人真心觉得时间珍贵的时候他根本无话可说,一是他不知道要怎样表述这说不清的焦急,二是他也没有时间再发表什么关于时间的感慨。
林良开着浅蓝色有BMW字样的车一路杀到了景祥公寓。原本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林良这次只花了十分钟不到。天知道他是怎么驶过来的。估计这速度不是用所谓的风驰电掣来形容的地步了。
车都没有进车库,便停在了5号楼也就是自家的楼下。
不瞒大家说,前排灯在车还没有停稳时就找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蜷缩着身子蹲在那里,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手机在林良开车回来之前就被如风挂了所以现在只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如风的前方。仔细看看,会发现车灯下的这位女子肩膀在抖动,而且这个动作出现的很是频繁。
林良从车里走下来,借助着车前排灯的光亮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如风,走向这个此时像是被大雨淋湿了的离群的秋雁般的如风。
她应该又瘦了吧。不然怎么感觉她身上的这件上衣如此的宽大呢。
她应该很累了吧。你看她牛仔裤上已经沾满了大大小小的暗暗的痕迹呢。
她的右手应该还没有完全好吧。不然怎么感觉她的右手还是不能触碰的样子呢。
......
这几步的距离,闪过林良脑海中的关于如风的种种,不止这些。远远不止这些。
如风在林良从车里走出来,在林良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时候都没有抬起头。在林良慢慢蹲下身动作轻的像是害怕惊动了受惊的鸟儿时,她感觉到了这就是林良。
如风感觉到了林良的气息。那是专属于他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林良轻轻拍了拍如风的肩膀,瘦小的肩膀慢慢停止了抖动。
“如风,如风...”林良声声呼唤,爱意、痛心、难过全都不言而喻。
如风抬起头,她眼里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一尘不染,有着爽朗的面容,眼波流转,柔情似水的林良。
林良。
如风想喊出他的名字。只是胃里绞痛的感觉比之前来的更加凶猛。她想换个姿势可能会舒服些,不过好像自己的意识很清楚就是肢体丧失了一切的动作。
如风想说“我很难受”,她想告诉林良自己真的很难受。她还想对林良说自己这次真的一无所有了,她真的有太多话想对林良说,只可惜自己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接着,她在林良眼里看见了惊恐。她也看见了林良张大嘴巴像是说了什么。至于说了什么,自己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还是没有听清楚。
不对,真实点儿来说是根本就没有听见。
意识的最后停留在了林良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应该是自己被他抱起来了吧。就像在乌镇的那次一样,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自己也就完全沉浸在了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里。
最后的最后,意识一片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