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是林先生吗?”在得到肯定回应后,戴墨镜的男子扭动了一下插在钥匙孔上的车钥匙,一辆有着全中国小到幼儿园的童鞋大到年过花甲饱经沧桑的老人都认识的类似车轮标志的黑色轿车招摇过市般停在了“似水流年”旅馆的两只石狮子面前。
“林先生,你好。我是支董派来接你回上海的,你喊我小王就可以了。我现在在旅馆门前,你需要多长时间能收拾完?需不需要我上楼帮你整理整理?”大奔里的小王坐在驾驶座上隔着玻璃往旅馆上方看。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吧。”毫无感情的回答。
“这样快?行,既然这样,我就不上去了。”挂断电话,小王心里暗自惊叹这个名叫林良的男子动作的迅速。要知道,自己是到乌镇以后接到的支董电话,说是刚刚和林良通了电,这还没有超过十分钟自己就听见林良说“我们现在就走吧”。和自己之前接过的在外旅行的白领相比,这个叫林良的男子,他这速度绝对毫无疑问地稳稳地位居第一名,而且,把第二名远远地甩在了大西洋的彼岸。
这个叫小王的司机只是惊叹于林良做事的迅速,他不清楚藏匿于这堪称神速的动作背后是怎样的情感。
是怎样的情感呢?林良在心里告诉自己:绝望的情感。
林良每一年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要花费在旅行上。每每离开一个稍显熟悉的城市每每去往一个暂时陌生的城市,林良总是要特别空出许多的时间用来整理。整理自己的衣物,整理自己的书籍,整理自己的礼品,整理自己的心情。
工作已经这样快节奏,生活偶尔也要受到工作的影响以至于不能好好地陪老爸老妈,那么,自己喜欢的行走,自己热爱的旅行就一定不要这样。它一定是随心的,它一定是任由自己支配的,它一定是慢半拍的。
林良思想上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行动上也一直是这样对待的。
只不过,这次的乌镇之行之所以用快的使人倍感惊讶的速度离开,甚至带有一丝丝的逃离之味,那,全是因为绝望,源于林良内心的深深地绝望。
这份绝望是如风给的。毫不商量的余地下硬生生地抛过来的。自己这样的喜欢着她深爱着她,自己这样的想要和她一起去陌生的城市看陌生的风景写下陌生却动人的故事,自己这样死命地钻进她的世界里尽一切可能在她的小心脏上安营扎寨。自己都这样的不顾一切了,结果换来的是她匆匆忙忙的背影,以及自己的那句只能说给自己听的“再见”。
就算是之前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就算是之前在托管所度过每一个中国人十分看重的寓意着团圆的春节、中秋节时,那种绝望,那种凄凉自己都从来没有过。
这一次,感受到了。
如风,占据了自己生命中太多的第一。她是第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她是第一个让自己笑的像孩子似的女子,她是第一个被自己小心翼翼抱起的女子,她是第一个让自己体会到各种困苦感情比如说绝望的女子......是第一个,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在未来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日子里,可能还是唯一的一个。
接到小王的电话时,林良已经关上了房间门。拉着行李箱快步走时经过标着A401字样的房间。虽然满是不悦,还是放慢了脚步,并且,用手轻轻地拧了一下门把手。
门把手纹丝未动。
这是明明就知道的结果。却像是不甘心被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儿抢走了心爱的玩具般,哪怕是知道打不过依旧任性的去和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儿打架,架势颇有点儿一定要抢回来的意思。
虽然都是徒劳的,可是如果不和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儿打一次,如果不亲手拧一次门把手,自己怎么会确认心爱的玩具真的要不回来呢,自己怎么就会确认如风是真的离开了而这一切并不是源于自己与她而来的患得患失的幻觉呢。
交了房门钥匙。办了退房手续。上了接自己的车。一个念头在回上海的途中一闪而过。像是一颗很不起眼的小石子就可以把平静的湖水扰的碧波荡漾水波微澜一样,这个念头虽说是一闪而过,却在林良的心里碰撞出激烈的响声。空旷且久远。
自己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对。这些响声的来源地全在于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全在于这句“自己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请仔细分析分析,这个念头的出现似乎还是颇有些道理的。因为,林良还没有开口表明心意,他还是不清楚如风的想法。林良心想即使自己没有来得及讲出口她还是会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只不过林良心想也有可能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暧昧,只是至少也不是单纯的熟悉。
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真让人颇感无力。如同生气时对准沙袋,一拳下去才发现沙袋里装的不是结结实实的沙子而是空气。原本做好了迎接“嘭”的一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手背的疼痛,结果手背是软绵绵的贴在沙袋上,本该宣泄完后过瘾的酣畅淋漓变成了沉闷的一声“噗”。
如果说这种无力真的如同捶打沙袋一样,那么,在知道沙袋里有的只是空气时我们还可以去把沙袋装满,让它重新被结结实实的沙子填充满。只是,这种无力之后的补救措施没有办法实施。你忘了吗?如风没有给林良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没有关于如风的任何联系方式。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良想到这一点,就满心懊悔。
“真应该在她没走之前把她的联系方式留下的。”林良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全是抱怨,抱怨自己,抱怨自己之前这种“如风该不会讨厌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她要一个手机号吧”的想法。
“什么?林先生你刚才讲的是什么?”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小王问道。
林良从后悔中回过神来,他平静地说了一句“没什么”便把目光定格在急速后退的柏油路上。
飞机场。过安检。等待飞机起飞。
如风只有在这片刻的等待中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是得到舒缓。说是舒缓,其实只是动作由原来的复杂支配变成简简单单的等待罢了。
内心还是慌乱的,不知所措的,满是委屈的。好在,于兵荒马乱中还能想起林良。
走的这样匆忙,给他发条短信说说吧。
其实自己不发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就是一起在乌镇相处了几天,一般的朋友关系吧。
还是发一条吧。他见自己这样慌张地走掉了,心里肯定是会担心的。
算了吧。和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多了一个人见证自己生活的是怎样的狼狈不堪罢了。
......思想剧烈斗争。这在如风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对于一个只是相处了几天的男子,自己竟会这样反复考虑,这着实让自己费解。
可能是因为他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抱过自己吧,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好真诚的不容怀疑吧。所以,自己心里总会把他从陌生人的范围里拎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空荡荡的区域里(至于这个区域代表的是什么,如风暂时还没想好)。
对于自己这种花费在不算陌生但也称不上熟悉的男子身上过多的考虑的行为,她是这样解释的。其实说是掩饰,也不一定。
心里这样解释着,手机已经被自己从包里拿了出来。
既然自己觉得不发条短信有些过意不去,那就给他说一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吧。毕竟我们两个都这样的热爱行走。保不齐自己日后再去旅行时,还能见到他。
大脑得到心脏的肯定,便给手指下达命令。熟练地解了手机锁,熟练地摁下联系人,熟练地找到备注上写着“驴友林良”的手机号码,熟练地把页面变成了“短信编辑”状态。
然后,潜意识的慢动作的生怕输错似的把自己的手机号打了上去。
而且,还在输完之后仔细地核对了一遍。
这样的小心翼翼,如风心里并没有在意。仿佛,这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
在手机显示出“发送成功”字样后,如风听见飞机场播报员传来的甜腻的催促自己登记的声音。
在登记之前,按下了关机键。
而在远方,同一时刻,手机响起了振动。
一条带有联系方式的短信,转瞬间发到了林良的手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