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啊,你现在在哪儿?你快回家吧,你母亲快要不行了。她现在......”
............振动发声。初中二年级上学期物理课本第一章第一节这样写到。
问题是,如风的听力在张姨一开口就满是焦急的极其快速的语气中朦胧了。看样子,依据初中就掌握的简单的物理知识来看,如风耳朵里的神经没有振动。
至少说在那句“你母亲快要不行了”横空出世后神经就丧失了振动的功能。
一瞬间,耳朵里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自己听不到手机那端的张姨后面讲的是什么了。
其实,此刻的如风闭上眼也可以想象出远在西安的张姨给自己打电话时的神情:本就开始衰老的隐藏在皮肤上的小皱纹现在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特别是额头,现在一定被大大小小的皱纹几乎要填满了。
不只是张姨,如风忘了看看现在的自己也是眉头紧皱外加双唇紧闭目光如炬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此时的她只觉得呼吸困难,特别是在想起那句“你母亲快要不行了”就更加想要晕厥。
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再接着长长地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在这样专心经营有意为之的动作下,血液里不断有新鲜氧气进去、交换、游离、工作。只是意识依旧不清醒。
如风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样做,在此时此刻。因为,这样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
这样的关于生离死别中的“死”这件事情,自己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没有经历过,就没有经验。没有经验,自己又要怎样去命令本就麻痹了的神经。只是,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如风,我相信无论是谁都不想有所经历也不想有所谓的经验告诉你当这种情况发生时自己要怎样做才算是没有浪费时间才算是真正地不让自己做一些无用功。
都说丰富的经验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只不过,这世界上有些经验是要不得的。
“生活真他妈的恶心。生活你真他妈的让我觉得恶心。”如风在茫然无措极度悲伤中骂了出来。像是压抑了很久的委屈得到了倾诉般大声的直白的喊了出来。“有能耐你他妈的也把我的生命拿走啊。你不是很乐于玩出乎意料这样的招数吗?那你就让我在大街上走的好好地时候被凭空而降的车撞死或是煤气泄露中毒而死,就算是你让我被从不认识的人突然心生邪念杀死或是让我自己心生邪念自杀而死我都他妈的乐意,我都会高兴地屁颠屁颠儿的,因为我他妈的从来就不稀罕你,我也不稀罕生命这破玩意儿。那些歌颂你是怎样怎样美好的人肯定都他妈的瞎了眼,我他妈从来就没觉得你好在哪里......”
“告诉你,全世界最虚伪的就是你,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不是自诩能力很强吗?那你他妈的就让时间倒回到我十九岁的时候啊,你他妈的就让我在十九岁的时候死去,死法还是随你,你爱怎样设计就怎样设计,你爱怎样折磨我就怎样折磨我,我他妈的反正就一条小命,我指定配合你配合的天衣无缝包你满意......”
“我自杀可能没那么容易。不过想要我从这世界上消失,永久的消失,对于你来说不是和挠痒痒似的嘛。你都导演了那么多的戏,有那么多条小命在你的电视剧中悄无声息的死去,有那么多条小命在你的安排下把一副臭皮囊投入了烟筒里化作了天边云淡风轻的几缕白烟,这也不差我一个啊。”
“如果你让我也不起眼的死去,那些讨厌我的人那些憎恨我的人会很高兴的。他们一定会认为你做了一件好事,这样一来你不就又有歌功颂德的人了嘛。”
“算我求你好吧,你他妈的就让我去死吧。”
“你让我死吧,现在就可以,完全可以,我保证会好好地配合你的。”
“你让我死吧,世界这样艰险,日子这样艰难,我真的快要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让我死吧,让那些真正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爱的人,让那些真正热爱你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让我去死吧。”
“让我死吧。”
“让我死。求求你。”
如风瘫坐在地板上,泣不成声。只是那句简单的“让我死”从含糊不清的语调中清晰地拓印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永不消失。
“如风,你别哭啊。你快回西安吧。”“如风,你别着急啊,你快点儿回西安,听见了吗?”张姨在手机那端听见了如风撕心裂肺般的哭声,这是她认识如风以来第一次听见这个女孩哭泣。
这样绝望的哭声自己应该一生都不会忘记吧。如风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总是那般坚强,坚强到近乎倔强。这样身材瘦削的女子,从来没有流过泪水,至少在张姨看来是这样的。如今,她却哭得如此让人心痛。可能越是不轻易流泪的人儿,在流泪的时候这种难过的情绪在别人眼里会被瞬间扩大百倍千倍,最后别的人儿也只能是感同身受无法劝解当事人了吧。
“如风,你别哭好吧。快点儿回西安。我在家等你。”
“如风,别哭了。快点儿回来吧。”
张姨被如风的哭声深深感染,她感同身受无法言表。所以说来说去也就是这几句,意思也无非就是两层:一,别哭了;二,回西安。
眼泪吓醒了意识。
如风一直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干涸,如今它们在隐藏了这样久之后全部夺眶而出。生生的吓醒了如风混沌的不知所措的意识。
什么都没有讲,如风匆忙挂断了电话。
行李箱,笔记本,手机,衣服......房间里所有关于自己的东西,如风拖着还没恢复好的之前被烫伤的右手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全部收拾完毕。紧接着她走出房间快速关掉了房间门,转过身准备朝楼下跑去。
林良这时刚好从隔壁402房间走出来,因为想着老板派的车快要到了,自己要抓紧时间去401和如风告别。结果刚出房间,就看见背影匆匆的如风。
“如风,你去哪儿?”林良冲着如风的背影挥手。
“啊......我回西安。”如风喊了出来。
头也没有回的拖着行李箱,忍着右手传来的些许疼痛踉踉跄跄却又极其迅速的朝着楼下跑去。
噔噔噔噔噔噔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四楼的楼道里只剩下林良,一脸茫然呆在原地,安静地像是一幅被夕阳渲染过的油画。
林良当然不知道如风刚才发生了什么。目前来说,他的意识告诉他的只有这几点:走了。
如风回西安了。
头也不回地回西安了。
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没有表示出对自己任何的些许留恋之意,甚至在走时都没有好好看看她背后的自己。
这一次,别说再一次见面了,单纯的一个“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再见。”林良在心里还是轻轻地补了一次。只是,这样的告别,一个人说的告别,要怎样安放才算是正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