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永远失去

那名警官本来瞪着莫小七时的眼神，还是犀利如芒的，但是，冷君濯这样降低姿态还亲自道歉解释，如此一来，那名警官不得不卖冷君濯这个面子。
因为他们所里很多难破的案子，还指望这个大侦探呢，所以这其中，也存在着很微妙的牵扯关系。
他得懂得，不能得罪这位大侦探。
否则，哪天他们真有什么棘手的难事需要人家出手相助的时候，人家来个甩手不理，或是借口推脱，那就是真的罪过，断了自己的后路。
心思辗转间，那名警官早已经神色转换过来，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无碍宽容大度的模样来，“原来是新人啊，难怪，难怪！这性子还真而要再好好磨练磨练就是！”
冷君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暗叹这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彼时，他不禁有些懊恼，真不该带这个冲动的丫头过来。
不过，这丫头的性子，是真性情，够直接，不是吗？
“冷君濯，这份笔录，你刚才也已经看过了？有什么想法没有？”那名警官又将议题再次回到正事上面来。
笔录的内容，冷君濯自然是一字一句清晰地看了一遍，似乎按照常规的逻辑推理来看，暂时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你的意思是？”冷君濯已经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他还需要探探这边的口风。
“据我们警里的意思呢？这个案子挂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个肇事者现在已经被我们抓获，并且供词里面他本人也对撞车逃逸一事，供认不讳，我们的意思是，这案子，该结了。”
要抓的人，已经抓到。
不过就是一桩车祸意外身亡案，凶手和证词都已经有了，这事儿似乎也可以给受害者家属一个安慰和说法，也能给案子画上一个了结的句点。
他们警员人人身上都还有一大堆的案子和事务，需要处理呢。
当然是早弄完了一件，早了结一件，也省了心，结了案。
这样，就算任务大功告成。
至于这名逃逸的逃犯，要被叛成什么罪，那就是法律制裁的问题，也得由法官说了算。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反而没有一种已经抓到了逃犯之后的放松和安慰。
在警局这里，抓到逃犯，对罪行供认不讳，这就算是对这个案子的终结。
可是，对于受害者呢？
受害者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最宝贵的生命，再也无法再睁开明亮的眼睛，能有机会看一眼这个美好，或是危机暗藏的现实社会。
伤害在车祸起的刹那，已经造成，无法挽回。
就算是这逃犯受到法律制裁，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于受害者及其受害者亲朋家属好友而言，又能弥补些什么呢？
人，已经没了。
时光，永远不能倒回到车祸前。
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
再寻不回来。
所以，这结局，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终结，而是悲伤的延续，痛失至爱至亲的延续。
上车，发动引擎，直到车子快速地驶上笔直的大道，汇入拥挤的车流之中，冷君濯不发一言，而莫小七自己也沉浸在莫名的悲愤和感伤之中。
车内的气氛，弥漫着浓郁的感伤。
这个时候，本来莫小七也应该对沉默冷言的冷君濯多少给点儿安慰，可是，她连自己的心情，都调转不过来，又怎么能安慰得了别人？
涌在胸腔间里的，只有这样一个近乎悲怆的念头，就这样就撞死了……
哪怕‘杀人凶手’已经找到，但是，能让人一命抵一命吗？
就算那‘凶手，抵了她的命。可是她，还能活过来吗？以艾婉的身份和身体，活过来？
对冷君濯而言，那日在医院见到艾婉遗体，在遗体下他立下重誓，一定会亲自替她抓到那肇事者，那时，他是他心头唯一的执念，觉得是自己唯一能为那个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今，这件事也算是完成。
只是，现在，如今他心头为何依旧，哦不，比起以往来，更空落落的呢。
没有抓到那肇事逃逸者，他还能有一个信念支撑着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今后，他还靠什么来支撑自己？
再午夜难眠的时候，他又该拿什么借口来缅怀她？
也许日复一日，她的名字，她的一切，都渐渐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直至某一天，彻底遗忘。
这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呢。
心潮起伏，胸间有一股郁闷之气，压抑得他焦躁。
横冲直撞的车子，在路上高速行驶。
莫小七这才稍稍清醒，她看得出来，冷君濯心情并不好，这个时候，谁的心情又能好呢？
车窗外，车流如海，来来去去，错落有序。
只是，不经意地斜了一眼窗景，却发现窗外的景物，似乎并不太大对劲。
这是，要往哪里开？
好像是渐渐要离开市区的节奏？
直至，头顶上一处显眼的路牌，才让她意识到，原来，他是要去她的墓地呢。
没错，这条路就是通往艾婉的墓地。
“嗄吱”一声，车子停在了墓园的外面。
这个时间段，很少有来墓地祭拜的人，所以，整个墓园因为种植了苍翠松绿的青柏而显得分外的庄肃和穆严，也格外的冷清。
守在墓园入口处的老者摊前，摆了几束花束，看起来也是萧条得很，花开得并不娇艳，甚至还有几些颓败之势，看样子，来这里的人少，生意冷清，这花也卖得并不好，以至于有时候一放就是好几天卖不出去。
生意难做，老者的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愉悦。
冷君濯在那个小摊前稍稍驻足，但是龙眉皱起，显然不太满意这里花束的‘质量’。
就算是买来祭拜死者的，也要有点儿诚意，对不对？
要么不买，要买，自然要买新鲜的，花儿开得正盛的，或是含苞待放的，不是吗？弄一束蔫蔫的，看上去就像路人随手扔掉的要枯萎过气的花束，这算怎么回事？
他并不缺这点儿钱，主要是心意。
但是，看摊的老头，毫无眼界力，见有人来墓园，并且有意来摊前驻足，便以为生意上门，喜上眉梢热情主动地招呼，“年轻人，要买一束花去上山祭拜么？”
冷君濯不发一语，抬步就要走。
“等等啊，年轻人，买一束吧，现在来墓园的人少，这生意不好做，我这花束摆在这儿好几天呢，一束也没有卖出去，我给你算便宜点儿吧，反正你买去也是放在墓前祭拜用的，对不对？就算是再新鲜再开得好的花束，这还不是要放在墓地里，渐渐放得枯萎干掉？不如，索性就在我这儿买一束吧，我相信地下的亡魂，九泉之下有知，不会怪罪你的。”老者急于想做成一笔生意，有点儿急于投成。
不料，冷君濯阴冷幽暗的目光，忽然转射过来，寒栗地盯着那看守小摊的老者，盯得那老者一把年纪了，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但心里仍然发慌发毛。
他对那个人，不会这般无敬的。
从来，不会。
他能给她的，想给她的，无论什么，总是要最美的。
就连祭拜她，他也不屑用这种要干掉了的蔫了的枯花，他宁愿不买，什么也不带，直接上山。
老者心虚地噤了声，暗叹这个年轻人，眼锋好犀利！
见老者垂了头，冷君濯这才重新转身，毅然陡步上了山。
“不买就不买，干嘛这样瞪我？”老者拍拍胸口，不得不承认，刚才那年轻人的气场压得他险些透不过气来。
看来，就算是在墓地里做点儿小生意，也不能贪心呐！他惆怅地盯着这些渐渐泛黄缺了娇艳之色的花束，不甘心地咕哝道：“难不成，真的要把它们全都扔掉吗？这不投进去买花的成本钱，全都打水漂了？”
莫小七紧跟在冷君濯的背后，墓园小摊前的那一幕，她亲眼所见。
冷君濯当时眼里，并无犹豫都无。
之所以驻足在小摊前，大约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时候路上匆忙，没有想起祭拜要买花的事儿，但是绝不是看中了老伯那里开败的那些残花。
关于冷君濯的这些坚持，或者说是小癖好，她还是很看好的。
因为那些残花，她看了都晦气。
苍柏掩映间，一块块光滑的石碑林立其间，这小小的山头，不知掩埋了多少枯骨或是灰烬，这就是人最后的宿命之所，小小的一方天地，一块碑，仅此而已。
至于留给世人的那些念想，也全在世人各自的脑中罢了，都是无形的缥缈的东西。
真是应了那句，“生不带来，死也带不走呢”。
到最后，算是来世上走了一遭而已。
石板路上，沿阶而上，冷君濯走在前头，背脊挺得格外地笔直，今日的他，反常地冷默。
他熟络地走在前面，准确地拐了弯，毫无差错地找到了艾婉的墓。
墓地上除了上前他们来时放下的花束，还多了束，看色泽，像是几天前才来过的。
不应该是莫家的人，那应该就是艾家那边的亲人吧。
也是她最喜欢的，洁白的，百合花。
想到艾家，莫小七心情沉重压抑。
“你能先退一边儿去吗？我想单独在这里呆一会儿，抱歉。”冷君濯突地开口。
把一个女孩子带到墓地里，还要人家暂时避开到墓地其他地方，等他一个人梳理下心情，这实在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举止，但是，现在，他顾不得这么多。
他一定是单独和已死的艾婉说会儿悄悄话，所以，莫小七识趣地点点头，无声地退开。
只是，还没有退出两步，她耳尖就听到了有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接着，她无不意外地嗅到了空气中香烟的气息。
这个男人呵！
冷君濯烦燥地猛抽了两口烟，就算这样，还是不能平定他紊乱的心绪。
靠着石碑斜斜站立，他咬一口烟，就凝望一眼石碑上那巧笑如烟的女子，最好的年华里，最明艳动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