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战争,除了是英雄展现自己的机会之外,大概就是百姓受苦的日子了。
此次出战宁远,努尔哈赤在大金境内大量征兵,十几岁的少年也不得不离家出征,我看着,未免觉得有些寒心,虽说是这样的朝代,孩子们却也是父母的掌中珍宝,这样陡然面对危险,任是谁也会有不忍,只是无奈,生逢乱世,家国天下,有家才会有国。
只是,出征之日,街上人来人往,多数是父母送别自己的孩子。
我看着这队伍,不禁落泪,这一别,不知再能不能相见吧。
多少人,这一别,便是死别。
终究是落了泪的,只是看见骑在马上的多尔衮的时刻,却还是安心了,他是这个世界上伟大的男人,我枕畔的男人,我相信,他会尽力保护好这些孩子们。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总是会做到最好的。
他看过来,目光与我相遇,示意我安心,虽说我只是隐藏在人群之中,他却还是能够一眼分辨,这大概就是许久以来形成的默契。
默契使然,我亦欣慰。
扎日勒跟在他的身后,一脸英气,昔日淳朴憨厚的少年,似乎也长大了许多,他见多尔衮向我的方向看来,亦向我点头示意,不复昔日那样的腼腆和害羞。
大队伍走过,我望向远方,已然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我带着拉娅回府邸,不再犹豫。
还未走近,便看见门口矗立的身影,我走近,见是季日娜,扎日勒临行前,将季日娜托付给我,她在孕中,有许多事情需要人照料,若是将她一人放在家中,始终是他的后顾之忧。
我走到门口,对她道:“别被暑气打了头,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我只能安慰道:“放心,十四爷会好好把扎日勒带回来的,他还要看着你们的孩子出生,看着孩子长大,叫自己阿玛。季日娜,你相信我吗?”
她点头:“格格,奴婢最相信您,您保护奴婢,给奴婢找到了这样好的夫君,奴婢一直信您。”
我点头,拉着她的手,用只有我们听得见的声音说:“你信我,也许有一天,我会需要扎日勒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只是,时候终究快要到了,我总要做些准备的。
知道历史,也真是无奈,我做不到,明明是自己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还要袖手旁观。
尤其是,当这些事情,事关他。
三日后。
夜半时分,我还是没有睡着,前方战事未曾传来什么消息,这个时候,往往最是让人忧心。
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了,这张战事,真是让我忧心,明明知道是战败的结果,可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来自前线的消息。
自然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多尔衮若是知道了,定是要责怪我的,我也曾私下里问过给我诊治的大夫,若是按照他所说,我的身体,本就底子不好,加上之前受伤的缘故,需要假以时日强根固本才好,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不能再度胡思乱想,忧思过甚,四个字,便是我的病根儿。
我又何尝不想平静的日子,只是,这帝王家,许多事情,既是我知道了,又怎能隔岸观火,唯一能做的,大概是火中取栗才对。
时间已过子时,我转过身,强迫自己闭眼。
猛然间,地动山摇。
是地震?!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衣服,趿上鞋便跑了出去。
不长时间之后,院子里便聚满了人群,看见季日娜已被丫头扶了出来,我也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扎日勒临行前将她交付于我,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她,还有她肚子里面的宝宝,我也期待着,这个小小的生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惊喜和希望。
管家见我出来了,也松了一口气,跑到我的身边,道:“福晋,您可好?”
我颔首:“没事,管家,烦劳您带着宋郎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人不在,要确保众人都是安全的才好。”
管家点头称是。
宋郎是多尔衮出征之前放在我身边的人,他话不多,面上也总是冷冷的,可多尔衮对我说,此人可信。
我也相信,看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眼睛,他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清澈,或是冰冷,不是阴谋。
对他,我很是放心。
因为不确定地动会不会再次来临,众人是不能再回到房间里了,我只能让管家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这样的气氛,看起来,至少是有希望的。
不一会儿,便搭上了简易的帐篷。
我陪在季日娜的身边,她似乎是受到了一些惊吓,又或是有什么想法没有对我说起,只是我也是明白的,大金刚刚迁都到盛京,他们刚刚出征,就发生了地动,这看起来,怎么也算不上是吉祥的象征。
我轻轻拍拍她的手:“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她点头:“福晋放心,奴婢没事。”
篝火闪过,我看见她的脸色,苍白地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在暗示什么,这次,他们毕竟还是会失败。
这时,宋郎走过来,对我道:“福晋,府里的人都安好。”
我点点头:“管家呢?”
他道:“宫里来人要看看府里的情况,管家正在回话,说是不用惊动福晋了,福晋也受惊了。”
“好,你们也先休息下再说。一切都等明日再说。”
他微微点头,退了下去。
是夜,我和季日娜睡在一起,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我却是一直睁眼到天明。
盛京地震,宁远城定是有震感的,希望不要扰了他征战的心思才好。
清晨,拉娅伺候我用简单的清水洗了脸,我便将季日娜托付给她,让管家备了车进宫。
这一夜的煎熬,不知道姑姑怎么样了,还有努尔哈赤和大妃,虽然我总是觉得他们与我的关系不大,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多尔衮是我最亲的人,而他们,是给了他生命的亲人。
宫里的情况还好,毕竟是崭新的宫殿,这样级别的地震还是能够承受地住的。
姑姑的气色不是很好,我安慰了她几句,便离开去了大妃的宫殿。
她看起来有些忧心,憔悴了一些,我给她行礼,她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看我的眼神,似乎还是带了一些怨恨的。
我却不能退缩。
给她请安刚要退出,她道:“今日,他本不应该在战场上。”
我有些眩晕,答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额娘想必也是希望十四爷成为父汗的左膀右臂的。”
她还要说什么,丫头忽然啊、满脸紧张地跑进来:“禀大妃,十四爷首战失利,宁远城岌岌可危,大汗得到消息后决定亲征。”
她猛地站了起来,掀翻了桌子上的茶水。
我的心,震颤着,停不下来。
带着慌张的心情回到了府里,府里倒是井井有条,只是,街上看到的场景却并不乐观。
虽说府里和宫里都未有异常发生,只是,民间的茅草房不结实的甚多,自然是有许多倒塌的,我看着,不免觉得心痛。
身体似乎是有些不适,猛地摸了一下额头,温度有些高,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日担心,身体微有恙。
休息了许久,宋郎进来对我道:“禀福晋,城中出现瘟疫,管家正在准备预防措施。”
我隐隐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对宋郎道:“宋郎,我身体似有异样,你不要声张,悄声找个大夫来,切记,不要影响他人心绪。”
他领会我的意思,点头道:“福晋请稍事休息,我马上去请。”
我迷迷糊糊的,在昏睡过去之前想到的是,这个人,还真是个可用之才。
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梦里,我好像能看到战场上的场景,血红血红的,可怕,真的可怕。
我看到了多尔衮的身影,刚要迎上去,忽地一股血喷在我的脸上,我不知所措。
忽然,一个明朝士兵举起刀向他冲了过去,眼看就要砍在他的肩上,我大喊:“不要!”
猛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府里的床上。
眼前是宋郎、拉娅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
拉娅见我醒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我道:“福晋,您可醒来了。”
我在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宋郎对我道:“福晋,这位是范先生。”
我注意到,他叫他范先生,猛然想起,范先生,范文程?!
原本并未见多尔衮身边并未有什么汉族谋士,如今看来,也许是我忽略了什么。
这位范先生,看来便不是简单的人物,在我面前,不仅仅是不卑不亢,更是带了些淡然和超脱,这样的人,骨骼清奇,看来真是世间珍宝。
他见我打量他,便道:“福晋深受风寒,却并非城中瘟疫,福晋不必担心。”
我颔首:“多谢先生。”
他点头,并未多言,便转身离开。
我示意拉娅好生送这位范先生出去,问宋郎道:“我的病,并未声张出去吧。”
“回福晋,只我与管家和拉娅姑娘知道。”
我点头,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便是人心,只有安抚好人心,一切才能得到缓解。
古往今来,灾难面前,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