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很好,虽说这样的北方的冬天很是寒冷,令人欣慰的却是这样不受水汽阻挡的阳光。
我把五指挡在眼前,然后张开,阳光透过指间的缝隙洒在我的脸上。
“仔细伤了眼睛。”
济尔哈朗迎着阳光走进了院子。
丫头给他端来了茶,他品了一口,赞道:“你这里的茶似乎总是要更香一些,可有什么窍门?”
“取清晨的露水泡成,自然的味道吧,总是更香浓一些。”
他听见这话,忽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对我道:“这样好的茶,怎嫩不配上一套好的茶具?”
我瞥了一眼那盒子,不禁惊讶,怎么拿回来了?这明明是我让他拿回去还给皇太极的。
我并未动手去拿那个盒子,他叹气:“我知以你的性子,是不会再收下的,只是,却还是不死心,那些东西,四贝勒全都毁了,唯独这个,他并不舍得,让我拿给你,若你不要,便让我毁了。”
我苦笑,这又是干什么呢,明明是他先放弃的,又何苦做出这样依依不舍的态度。
于是对济尔哈朗道:“我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性子十足,只是,这东西,你拿走吧,毁了便毁了,我不想要了。”
他无声收回:“我虽说一直觉得你是应该与四贝勒在一起的,只是,若是无缘,便不能强求。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还哪有不祝福的道理?”
我举杯:“以茶代酒,敬你,知己。”
济尔哈朗,其实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我和他,有缘,无份。
若是真的无缘,也许一开始,我就不会爱上他,不会与他共度那样久的时光。
只是世间,有缘人很多,在一起的却少。
我们曾相爱,想想就心酸。
茶还未喝完,丫头忽然跑进来,来不及行礼,对我道:“格格,不好了,三贝勒杀了侧福晋。”
我猛地站起来,被子摔在地上,裂成了很多块,我傻傻地去捡,济尔哈朗拉住了我的袖子:“别伤了自己的手。”
我抬头看他,却忽然觉得陌生。
丫头收拾好碎片离开,我看着济尔哈朗,他仍旧淡定地喝茶。
我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不是和你们完全没有关系,是吗?”
他望向我,目光深沉而坚定:“他害了你。”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成为你们的借口。富察氏,毕竟是他的母亲,什么方法不好,偏偏是这样的方法?”
他放下手里的茶盅,不咸不淡的口气:“留着他们母子其中的任何一个,早晚是个祸害。”
所以,他们下手了,让那个权欲熏心的人,亲手杀死了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
我素来不喜欢富察氏,却不曾想到她是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的,她的眼睛,能闭上吗?
历史记载:富察氏,偷窃宫中财物,其子莽古尔泰怒杀之。
所谓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如此。
莽古尔泰因弑母获罪,被努尔哈赤下狱。
不知道他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恐惧。
宫中私下传出来的消息,多尔衮向努尔哈赤请婚,努尔哈赤并被立刻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时刻准备着,他会见我,在他答应或者是拒绝之前,他一定会见我一面。
果然不出我所料,除夕前一天,他身边的人来传我,我跟在他的身后走向努尔哈赤所在的位置,内心的感受没有办法形容。
我的答案,决定了我的未来。
也决定了他的未来。
可是,我已想好答案,这一次,不会再改变。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带着我来的奴才刚要通报,我却示意他不要出声,走到了他的身后,并未行礼,只是和他并肩而站,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合礼数的,只是,这一刻,他在我的眼里,不是大汗,而是一个关心儿孙幸福的父亲。
他看看我,道:“丫头,你可知,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知道。”
“那你的答案呢?”
良久,我答道:“我愿意。”
他点点头:“多尔衮是众多孩儿中最像我的,可是在对于你的态度上,我才知道,他与我,终究是不同的,他会为了你放弃一切,我做不到。也是为此,他终究,与这个最高的位置背道而驰。”他顿了顿:“当日本汗曾说,若有一日,不能成全你,你不要怨怪。如今,你可恨我?”
我摇摇头:“不,小玉儿谢大汗,您为我找到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你可会真心待他?”
“他既愿为我放弃,我自会为他努力。”
他叹气:“那便好。”
末了看向远方的目光悠远而绵长,不知是否想到了那个美丽的女子。
转眼便是除夕。
努尔哈赤老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国还是因为家。
再见到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却不愿再费尽心力去周全,不是重要的,又何必在乎?
酒过三巡,努尔哈赤忽而站起来,所有的人安静了下来,只听他声音高亢:“多尔衮战功卓著,今日,将科尔沁草原格格博尔济吉特氏乌云珊丹赐予他,为正福晋。”
多尔衮起身上前,声音朗朗:“多尔衮谢父汗恩典。”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我亦起身上前,行大礼:“博尔济吉特氏乌云珊丹谢大汗恩典,定不负恩泽。”
左手忽觉得温暖,众目睽睽,他就那样牵起了我的手。
在左边,靠近心脏的位置上。
往事渐行渐远,未来摇曳生姿,还好,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