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依旧浅笑:“多谢美意。但我此次前来,是有些琐事要询问二位。”
不是你让人家请你去屋里坐坐么?白汀心中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们是云族的先祖,那么云族全灭一事,你们可知晓?”
那方才说她年纪小的男子笑了笑:“我二人深居云谷之中,早已不管这些事了。”
“可、可他们是你们的子孙啊,你们就不伤心吗?”
男子仍笑着:“他们自己无用又能如何?若是他们有能耐,自然能活得长久,好比那苏瑞原本的目的是想要寻到我夫妻二人,可到最后,即使寻到了云谷来,也无法进入,这便是我夫妻二人的本事。”
白汀哑然,原来他知道么,连那丞相的名字都清清楚楚。
女子靠近了一步:“这小姑娘真是心善,我们都不管了。你二人既能入我云谷,我夫妻岂有不帮之理?还请移步寒舍,必定竭尽全力。”
明远走向了那间竹屋,白汀也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竹屋内,发现其中简陋得很,只一张桌子和几把竹椅。
“我们这儿不知多少年没来过客人了,我夫妻二人也都随意,故而简单了些,还请贵客莫要嫌弃,坐吧。”那女子站在一旁,一直盯着明远,似乎在等着她落座。
看起来,她很忌惮明远。不止是她,那男子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明远。
明远倒是没事儿人一般坐下来,还向白汀挥挥手,示意她也坐下。
白汀瞧了那夫妻一眼,便坐在了明远的身边。
看到她们都坐下了,那二人才坐下。
“我来此处,是想要请二位替我寻得一个人的位置。”明远也并未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那女子一怔:“不知您想要寻得何人?若是您都无法寻得,那我二人……”她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看了看一侧的男子。
“那倒未必,我既大费周章地来到这里,自然是知道你们有这个能力。”
听到这儿,白汀不禁说道:“你哪里大费周章了?不是说来就来了吗?”
明远瞥了白汀一眼:“你当这儿真的这么好进来么?我确实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这真正的云谷。”明远对着那两夫妻一笑:“真正的云谷不好找。”
什么真正的云谷?那男的方才不是还说苏瑞还找到过这儿吗?
似乎是为了解答白汀的疑惑,男子开口解释:“不错,此处为云谷,而外界还有多处幻影,数百年来,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寻得。那苏瑞,不过是找到了一个虚假的云谷罢了。”
千百年来?!他们在这儿呆的时间还真是够长的,怎么也不想着出去呢?就这么两个人,闷也要闷死了啊。
“好了,您说吧,想要寻哪一人?”女子的脸色凝重起来。
明远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幅画,在桌上展开。
白汀有些疑惑,那两幅画她没有带来,难不成是明远顺手拿了来?
但仔细一瞧,却发现画上的人有些不对劲。
那着实是一位美人,毫不夸张地说,画上的人是白汀见过最美的女子。也就是说,比起之前别人交给白汀的两幅画上画的人来说,她更为貌美。更确切地说,那不是同一个人。
女子凝神看了许久,一直皱着眉,抬头正撞见明远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面色大变。
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下的竹椅,面色煞白地倒退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看得出来她受了很大的惊吓,但仍强行挤出一丝笑:“您真是说笑了,那位大人的行踪,我们这些低劣之人如何能够寻出呢?真是说笑了,说笑了……”
明远轻笑:“瞧你,那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会害了你。我说能够寻到,那就一定能够寻到。当然,不会白让你们帮我。”
听到明远的最后一句话,女子面色逐渐缓和过来,没有接着坐下,只是站着,却又问了一句:“您能许我们什么?”
明远轻笑:“你们活了这些年,如今,什么最能打动你们?你们最想要什么,我便会作为酬劳。”
此时,那男子也猛地站了起来,与那女子一样面露喜色。
白汀不禁疑惑,他们活了这么久,应当是看尽了人世间的浮华,厌倦了这些才隐居进这云谷,什么事情也不管了才是。否则,那云族全灭的消息也不会让他们无动于衷。这种人,该是无欲无求的。明远所说的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她很有些好奇,那东西定不会是所谓的价值连城的珍宝,但一定不简单。
夫妻二人重新坐回了竹椅,面带敬意地问道:“我二人该如何做?”
明远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只墨色的圆盘,上面有许多痕迹,不像是完好无损的东西。
“你们只需牢记画上人的容貌,再将手放于此物之上即可。但我提醒你们,只这一回,便要消耗你们百年修为。”明远看着面色有些变化的两人。
白汀也盯着他们看。只见起先他们还有些犹豫,但后来脸上神情坚定起来。白汀觉得,他们一定是想到了明远许给他们的报酬。那么究竟是什么报酬呢?能够让他们觉得即使消耗百年修为也在所不惜?白汀更加好奇了。
二人将手同时放在了那圆盘之上,又默默闭上了双眼。
白汀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开始专注地盯着那墨色的圆盘。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圆盘并没有什么变化。
白汀不由得抬头看着明远。只见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沁出了一颗血珠,正巧滴落在圆盘的中心。
就在血珠落入圆盘的一霎那,耀目的光芒瞬间自圆盘中央暴射而出,重重地击在了竹屋的顶端。
白汀被吓了一跳,睁大双眼看着头顶,出乎意料的是,屋顶倒是没被掀掉。
那光芒的亮度小了些多,但并未消失,成了一道光柱,周围逐渐有青色薄烟缠绕而上。
那夫妻二人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渐渐的,白汀一直上仰的脖子有些酸了,但是她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就在上头已然出现了一番另样景象。在一片漆黑幽暗之中,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白光闪烁,不断地向人展现它的一切。而其中有一次,白光闪过,显映出的却是一张人脸。那脸惨白不已,一半面颊上还有交错的可怖的疤痕。
白汀也猛然站起身,她没有看错,那张脸,就是第二幅画上的人!
此时,那夫妻终于是支持不住,均是一口鲜血喷出。而明远则是眼疾手快,在他们吐血之前撤了圆盘。
她面上有浅浅的笑意:“找到了。当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啊。”
而后她站起身走出竹屋,望了望外头的天,已是漆黑一片了。
她又返回来,对白汀说:“现下天色已晚,你我要在这儿住上一晚。”转过头对着那夫妻说:“叨扰了。”
二人皆面露惶恐之色,连忙道:“不敢不敢,二位可安心住下。我们身份低微,不敢与您同住,先行离去。”说完就急匆匆地要走,但在迈出竹屋的那一刻,女子向后看了明远一眼,白汀瞧得清清楚楚,那神情分明带有几分恳求。而身旁的明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奇怪的是,那二人竟如知晓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狂喜地向外离去了。
他们离去后,明远拉着白汀去了卧房。比起外头的简陋,这儿倒是布置得精细得多。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如今你也累了,去床上躺着休息,那些事情,也可一道问我。”明远走到床前,掀开叠得整齐的被褥。
白汀这才察觉到,这一日下来当真是累极了,方才一直神经紧绷不觉得累,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连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便走上前去,脱了鞋袜与外衣,躺进了被褥中。
明远给她掖了掖被子,坐在了床边。
白汀此时此刻的感觉就是,她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她从前家境优越,过得很好,来到这儿以后,虽说只是个庶女,却事事得人关照,也过得很好。但如今这样躺着,她忽然觉得过往一切都不重要,她就好像躺在了绵软的云朵里,浑身都很放松,浑身都很舒畅,尤其是明远身上有一种很淡的味道,是非常温柔的感觉,越闻越让人觉得迷醉。
白汀闭上眼深呼吸。片刻后,就感到倦意都消失了。她平躺于床上,望着明远的侧脸。此时月光照进来,把明远的脸部线条勾勒得极其柔和,她的肌肤又非常白皙,这样看着,几乎有种透明的感觉。
“你许给他们的报酬,是什么呢?”白汀问出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明远倒是有些意外:“我原以为,你会先问我我们要找的人会在哪里。不过都一样。小汀儿,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隐居在这云谷呢?”
白汀默了一会儿:“因为他们是云族的人,所以隐居在云谷。”
明远也默了一会儿:“你倒是好想法。”
白汀笑了,开个玩笑嘛。
明远也笑了:“你觉得,云族全族被灭,他们二人身为云族的先祖,真的就一点也不在意,无动于衷?”
白汀一愣,她原先只以为,他们是隐居久了没了感情,甚至觉得他们太过无情了。听明远这么一提,倒是愈发觉得可疑,谁那么多的亲人被杀了,会毫无在意呢?可是,那男子分明说了不在意,那女子也同样说了,如果他们真的在意,却又说出那样的话来,当时的心情该是多么的无奈与悲愤呢?
白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望着明远的眼睛:“他们不能离开这云谷,是吗?你所说的报酬,就是让他们离开,对不对?”
明远的眼睛此时弯成美丽的弧度:“不错,小汀儿变聪明了。他们确实离不开这云谷,说起来,这倒是许多年前的一件旧事了,不提也罢。”但白汀眼巴巴地看着,明远又道:“你若想知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只怕那时,就由不得你想不想知道了。”
白汀没有听明白,但又接着问:“那个画上的人在哪儿呢?你找到她了吧。可是今日我见你拿出来的那幅画上的人,跟我画上的人不是一个人,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同一个人?她们明明很相像。”明远的眼底带有一丝探究,但更多的是笑意。
“感觉。她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你画上的人好美好美,就像仙女儿一样,我想仙女也不会那样好看!我画上的人虽然也很美,但是这两种美丽一点也不一样。就好像一朵花和一棵草那样。”她真不是有心想贬低那位姑娘,只是内心就是那样的感觉。
“哦?”明远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又说对了,她们确实不是同一个人,但她们又是同一个人。你那比喻不恰当,一个是一朵花,另一个就是那朵花上的一片小小的花瓣。”
白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挪了挪身子:“你不进来睡觉吗,告诉你呀,这床好舒服好舒服的!”她咧开嘴笑。
明远却摇头:“我不想睡,你困了么?”
白汀也摇摇头:“我不困,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你刚才都没有回答我,我们要找的人到底在哪儿?哦对了,她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明远笑笑:“她在一个已经坍塌的空间里,她已经死了,我们可以去复活她。”
她似乎故意避开了那个人的名讳。
白汀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继续问,只是有些惊叹:“你能复活她,好厉害。”然后双手在被面上拍了拍,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无所不能,厉害的不得了。”
明远微怔,随即伸出手握住白汀的手:“我没有无所不能,不过你这么信任我,这样夸奖我,我倒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白汀朝她一笑,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她的手依旧握着明远的手。
明远坐近了一些,另一只手轻轻拂过白汀额上碎发,轻声道:“你笑起来很好看,比明凉代好看多了。”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也不知道,你如此相信我,如此笑着对我,究竟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究竟是我,还是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