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沉浮（琅雪番外）

琳琅，白雪。
我一直是这样领会自己的名字。
琅雪。
我没有姓，只有这个虚假的名字。
我是个孤儿。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被遗弃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无法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是什么模样。
但又不得不说，我这张脸确实是他们留给我最好的东西了。就是因为这张脸，我没有沦为乞儿，我被人带到花楼里。
我还记得，那老鸨子叫金妈妈。
我头一回看到她的时候，她看着当时还不过三四岁的我笑开了花，一张胖脸整个儿都皱在了一起。她笑眯眯地说：＂真是好久都没有遇上过这么可人的娃子了。＂接着又伏下身子，对我说：＂小丫头，以后啊，就跟着妈妈我，只要你听话，妈妈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那时急忙问了一句：＂能每天都吃馒头吗？＂我那时候常常挨饿，在街头的时候，即使是偶尔有些好心人给我些铜板，也都因为我当时没有半点力气而被其他的小乞丐抢了去。
金妈妈听了，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当然了，不仅仅是馒头，妈妈还会给你吃你从来没吃够的东西呢。＂我就那样留在了花楼里。
每天都跟着其他的一些小姑娘们一起学跳舞和唱曲，倒也平淡安逸。
但是有一回，在练习的时候，我从小到大都一直带着的那只玉簪不小心掉了出来。哐当一声，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把它捡起来，生怕有一点点的损坏。这只玉簪，在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我身上，在以往的日子里，即使是再贫困，肚子再饿，我也不敢生出把它典当了的心思，我总是愿意去认为，这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上面雕刻了一个＂雪＂字，我就一直叫＂阿雪＂。
但是其他的人看到了。
她们哄闹着要来看，我自然是藏着掖着不让她们看。后来她们干脆就直接拉开我，夺走了我手中的簪子。
簪子做工是很细致的，堪称精美。一个女孩子小声地喊了一声，接着就朝着我得意地笑笑，把簪子戴在了她的头上。
在那一刻，我的心底是愤怒的，这簪子是我的，她凭什么戴！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把那些拉住我的小姑娘推开，再是冲上去，把她推倒在地。
簪子掉了下来。
我原本想要住手的，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直接捡起地上的簪子，把尖尖的簪尾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处。
滚烫的鲜血溅了我一脸。我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那浓重的血腥味。
她痛苦地惨叫了一声，然后其他的小姑娘也都尖叫起来，一个个的，都用一种十分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怎的了怎的了，叫成这样，叫魂啊！＂金妈妈听到这里的声响走了过来。进来了，却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我的手里拿着簪子，簪子还没在那个小姑娘的心脏处，鲜血流了一地。
我被两个大汉抓了起来，关在禁闭室里。
金妈妈手里拿了一条粗大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身上，我惨叫一声。＂小丫头，人小，胆子倒还不小哩！居然给我活活地弄死了人！＂然后又再次抽了我好几鞭子，我痛得昏了过去。金妈妈旁边的一个女人看我昏了过去，劝阻着说：＂好了妈妈，别打了，您看，孩子还小。要是再这么打下去，可就要再死一个了。再说了，这小丫头这么漂亮的脸蛋儿，还有这身子，如果全是疤了，还有哪个客人会要她？那妈妈不就白养了她一场吗？＂金妈妈消了些气，说：＂倒也是。红如你啊，倒是心肠好。＂那个被称作红如的女人笑了笑：＂哪有啊妈妈。我看这小丫头啊，平日里也是个乖巧的，今日这样，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是。不如妈妈，你把她给我，我给您好好地调教，保管啊，将来给您带来大把大把的票子。＂金妈妈想想也是，就答应了。
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只是感觉到有人把绑着我的绳子给解开了，然后，身子好像躺在了床上，有人给我轻轻地上药。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红如。真是个堪称绝色的女子。
她对我说，我以后不必再害怕，她会好好地保护我。还从怀里拿出了我的簪子，说是趁着妈妈没注意，偷偷给我捡回来的。
我当时心里一暖，当场就哭了出来。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
红如确实将我保护得很好，还常常教我跳舞，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红如更好的人。
红如是花魁。
我经常看到一个肥大丑陋的男人在她的房间里进出。听她们说，这个男人是个员外，家境十分富有，很喜欢红如，几乎是把红如给包了下来。而红如，每次看到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的时候，总是笑得很美。
我不明白，那么丑的男人，红如那么漂亮，怎么能对他笑得那么温柔？
后来我将这个问题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因为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渐渐看出了红如那美丽的笑容背后，那深深的悲哀。
不知不觉，我十二岁了。
妈妈打算让我接客。我很害怕，但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红如依旧美丽，岁月似乎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但是当她知道了妈妈打算让我接客的时候，反应很厉害。她把我拉到她的房间里，问我：＂阿雪，你愿不愿意接客？＂这还用说吗，我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摇了摇头。
她眼底出现了一丝决绝，然后对我说：＂姐姐把你带出去！＂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完全无法思考。
她看到我这副样子，笑了：＂怎么，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红如姐姐？放心吧，姐姐说能，就一定可以！＂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死亡。
我确确实实是逃出来了，但是第二天，我就听说了，花魁红如死了，死状极惨，被人活活拔了舌头，划花了脸。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从那以后，我感觉我的性子越来越阴郁。
我做了歌姬。
嗓子确实不错，但却并不出众。
三年后，我就被送人。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物品，送来送去，可笑极了。
我被送给了丞相苏瑞。
他身边还有一个李明成，他看到我的第一眼，是先愣了愣，随后的眼神让我心慌。
我被迫改名，琅雪。
还有一直隐藏于我身体深处的力量也被他用秘术给激了出来。
怎么说呢，这种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的感觉，着实是不错。
更加没有人愿意同我亲近了。可我一点也不在乎，呵，我与你们才不一样呢，要你们做我的朋友，与我交好作甚？
但我没想到的是啊，居然还有人来闹事。
又是来抢我簪子的人！
我杀了她。
我拔了她的舌头，划花了她的脸，呵，真丑。不错就像是当年的红如一样。但是她又怎么会是红如呢？红如，明明是那样的温柔美丽的女子啊。
我把簪子夺了回来，但是这簪子上已经沾染上了两个人的鲜血，这让我觉得恶心了。我把它扔进了湖里。
我嫁祸给了嫣儿。哼，那个女人，我也已经看她不爽很久了。
后来，在一次表演中，我觉察到了不对。因为在那次表演时，琴音很干涩，没有任何的情感，我不经意地望去，果然不是绿屏在弹奏。是个新人呢。最多只能称为清秀的面庞，手却修长漂亮，干干净净的。
后来，在退下之后，我觉得她对于我，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就忍不住走上前去，问了她姓名。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时候，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幽深得看不到底，甚至，我似乎看到了紫色的痕迹。
她说，她叫洛戈。
啊，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她说，她是从花楼里逃出来的。这话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这种连我都听得出来的谎话，那个丞相和那个李明成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定是有什么目的吧。罢了，事不关己。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了我的意料。她没有排斥我。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是，我也没有排斥她的念头。看着她，我就总是有着十分奇怪的感觉，时常觉得，我的红如姐姐，是不是回来了呢？
她的眼睛，真的好像红如姐姐啊。
后来，在我当着她的面掐着绿屏脖子的时候，其实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我知道她跟来了。这就是真正的我，我只是想让她看看罢了。
真好，她没有厌恶我。
好，那么从此以后，她在我心中，就是第二个红如，但与从前不同，我会保护她！就算是没了这条性命，我也会保护她！
李明成在我的身体里种了蛊。我没有办法不听从他的指挥。她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我不知道啊。
她被抓了起来。
被灌龙兽血。我知道是要做什么，但那会要了她的命！
三碗血，她喝了两碗。到了最后一碗的时候，我打昏了那个送血的人。已经进了密室，而且我知道，李明成那里，是能够知晓这龙兽血有没有被喝下的。所以我喝了它。
然后，放了一碗我的心头血。
其实说来，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东西，好像还真是不少呢。我的心头血，就正好能够抵御一些龙兽血的反噬。
我给洛戈灌了下去。当时整个密室里全都是血的味道，她并不知道她那时候喝下去的，是人血呢。
她后来就被派了出去。做什么呢？呵，我自然是知道。
但是后来啊，李明成发现了。他那个时候，笑得诡异极了。把我带到了那个密室里，又给我灌了一碗血，但那可不是龙兽的血了。是正好会与我的血相克的兽血。那时候，我又觉得我的血，似乎不大好了。
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呵，我才十七岁呢。
但我并不后悔，反正，我不是还救了洛戈吗？
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当年，是我没有那个能力，救我的红如姐姐，但是如今我有这个能力了，就要用不是吗？
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嗯，我在这个时候，其实还有一点点私心，我想要再见洛戈一面。
我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再是她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还以为是个幻觉，但没想到是真的。
嗯，真好，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心愿也达成了，看来老天在我这最后一刻还是多少眷顾了我啊。
嗯，那我就不咒骂你啦。
洛戈，活着可好？总是要开心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