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背影

随着萧声越来越近，那种孤苦哀伤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没多久，可兰卿眼中便见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此刻正背对着可兰卿。一管青碧玉萧横在他手里，那如泣如诉的萧音，正从那管玉萧里源源不断地传出。
那是怎样的一个背影！
萧索、孤寂、无助、彷徨、哀痛、悲苦，种种人间苦情互相交织，深深缠绕其上。那种萧索孤寂、无助彷徨、哀痛悲苦如此深沉，浓得就像黑色的午夜，拨也拨不开，让人只能跟随其中一起沉沦、沉沦。
此时，冬日正午的阳光，暖暖地洒照在大地上，洒照在那个白色的身影上。但却又没能照到那个身影上，因为你从那身影上感觉不到任何阳光的气息、温暖的气息，只感觉到无边的黑暗、无边的阴冷。
可兰卿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背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经历，才让他有如此深沉的哀寂。
可兰卿的心被狠狠地揪紧了，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想把他拉出那无边的黑暗与阴冷，让他享受到阳光的照耀和温暖。
于是，她轻轻地叫唤了一声：“莲心公子。”
虽然这只是一个背影，但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莲心公子。因为，还从来没有人，给她一种如此灵感相通的感觉。
萧声没有停，那个身影一动不动。
可兰卿提高声音再唤，萧声依然不停，那个身影依然一动不动。
连唤三声，那萧声仍然未停，那身影仍然未动。对那人来说，就好像世间万物都不复存在了，就只剩下心中这支曲子。
可兰卿愤怒了，她离奇的愤怒了。
可兰卿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跑到那个身影面前，伸手用力把那管玉萧夺过来，狠狠地往远处抛去。
“啪”的一声，一枝桃树应声而倒，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传来玉萧爆碎的声音。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入眼的是一副铜质红狐狸面具。
正是莲心公子。自从第二次见面开始，他就戴上了这样一副面具。那时，他笑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对她说：“你不是说我戴着一副铜质红狐狸面具吗？我不戴又怎么对得起你？”
此刻，他那双深邃黑如泼墨的眼眸，对上了可兰卿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他微愣一下，旋即又温和一笑，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温和淡漠，说：“哦，你来了。”声音也如往常一样很温和。但这一次，可兰卿觉得这温和的声音里，却像深冬的北风，令人感到冷寒至极。
看着那双疏离的眼眸，可兰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别开目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眼前这个莲心公子，总是容易挑乱她的情绪。
其实说来，他待她一直是温和而疏离的。
她说他戴了铜质红狐狸面具，此后每次见他，他都是戴着这样一副面具。他笑眯着一双眼睛对她说“你不是说我戴着铜质红狐狸面具吗？我不戴又怎么对得起你？”
她说她赢了他一局棋，此后每次下棋，她都能赢一局，只赢一局，每次都是赢一目。也如他戴起面具时一样，笑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用他那特有动听的声音对她说：“你不是说赢了我一局吗？你不赢又怎么对得起你？”
真真是孤傲小气，一点也不懂得谦让她，反而每次都将她气得咬牙。
但就是这个温和疏离、孤傲小气的年轻男子，在可兰卿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这两年来，她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他，关心他。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她都明白。从来没有人给她如此一种感觉，一种可以灵魂相通的感觉。
莲心公子微微一笑，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杯茶，一饮而尽。茶是浓茶，早已凉透了，入口冰冷冰冷的，苦涩苦涩的，一直冷到心里，苦到心里。
他望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是的，一个被娇宠着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女孩。
初见她时，她那纯粹快乐的笑颜深深吸引了他。虽然五官不扬，但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珠，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像天边的云霞一般，那么动人，那么美丽。银铃般的笑声，就那样无拘无束地荡向云宵，好像要把天上的彩云都招揽下来才肯罢休一样。
居然有人可以快乐得如此纯粹，而又如此张扬。
他都不记得，自己已有多久没看过这么纯粹而张扬的快乐了。
所以，他被吸引住了。他羡慕她可以如此快乐。他静静地等待在那里，希望她走到他身边，能给他留下哪怕是一丝丝儿的快乐。
上天居然听到他的心声，她真的向他走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那双纯真的眼眸，清澈得如同青泉山的泉水，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曾几何时，他也可以天天看到一双如此纯真、如此清澈的眼眸。但现在，他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才可遇见。
所以，那一刻，他妒嫉她了。他妒嫉她可以如此肆意地享受着生命的快乐。其实，自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对她就是又羡慕又妒嫉的吧。
然而，就这样一个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儿，居然懂得他！她懂得他的孤寂，懂得他的哀伤。
但她懂得他又如何？她，终究不是她。他这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再见到她了吧。一想到那个她，莲心觉得自己的心又在滴血了。
但他面上却一点不显，依然是微微笑着，开口问她。他居然问的是：“不知卿儿姑娘生辰何时？”
听到他这问的话，可兰卿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居然又想发飙了。
这是什么怪人啊！前一刻还在痛苦得死去活来，下一刻却有心情来问姑娘的生辰了！他难道不知，随便问闺阁姑娘生辰，是很逾规的行为吗？
可兰卿“霍”地转过身，想要狠狠地骂他一顿。但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却骂不出来了。因为，她看见他那双深如黑潭的眼睛，此刻正隐隐藏着一股莫名的希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