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莲心（二）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那微笑如天上皎洁的月光，又如冬日初升的太阳，很温和。
但可兰卿却感觉到，那看似温和的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温和，却又疏离冷漠。
他虽然是望向她，但可兰卿却知道，他望的不是她。他似乎是正在透过她，看向一个未知的所在，一个遥远的所在。
可兰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容易就能读懂眼前的人。
温和与冷漠，两种绝然相反的特征，却很契合地融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违和的感觉，产生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与吸引力。
可兰卿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白衣公子微笑着先向可兰卿打了个揖：“小生莲心，无意中打扰姑娘雅兴，罪过。”
“你不是无意打扰，你是有意打扰了。”可兰卿心里道。
可兰卿看了看自己一身小厮的打扮，复望着他，反问：“你确定我是女的？”
白衣公子微微笑着，没有回答她。
望着那温和的笑容，可兰卿有瞬间的气恼。她自小在大宣皇宫，被帝后捧在手心里长大，还真没被人这么敷衍过。
对，就是敷衍。虽然那笑容很温和，但可兰卿清楚地感到那笑容里面含着一种敷衍，而且敷衍得理直气壮。
于是，可兰卿也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不知小女子有什么可值得公子如此刻意打扰？”
话一出口，可兰卿就后悔了。这话，这语气，怎么听，都有一种无理取闹的耍骄撒宠的意味？
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前耍娇撒宠？！这绝对不是她的意愿！
可兰卿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烧，有些难堪。
白衣公子仍然是温和地笑着。他望她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等了片刻，见他似乎不愿再搭理人，可兰卿正想离去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江南可采莲。”他忽地吟出了一句。
“莲叶何田田。”鬼使神差地，可兰卿跟着蹦出了下一句。
“鱼戏莲叶间。”白衣公子也接着念出下一句。
“鱼戏莲叶东……”
到了最后几句，白衣公子居然与可兰卿一同和唱起来。
唱完之后，可兰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头沉思起来。她好像，也曾经和谁在一起这样和唱过？
白衣公子垂下眼眸，遮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
他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向可兰卿道：“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姑娘对棋三局？”
可兰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很想拒绝他，出口却变成了：“好。小女子虽然棋艺不佳，但胜你两局还不是难事。”
连可兰卿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似乎到了这位莲心公子面前，她那一向聪慧大方、高贵端庄的形象就轻易地毁了，特别容易出糗。
莲心公子又是温和一笑，变戏法似的摆出了一个棋盘。
可兰卿老实不客气坐下来。虽然她的口气是大了些，但她却不是没有底气的。
平时她与靖亲王对棋时尽管是输多赢少，但她这棋艺在大宣，能胜过她的不会超过一个手掌之数，就连宣武帝都只是堪堪与她打成平手。
现在既然夸口说了能胜两局，怎么样也要好好对待。
莲心公子温和的笑容依然不变。他的棋风也如他本人一样，温温和和的。也不见他的动作有多快，但仅仅只过了一盏茶功夫，可兰卿就已然输了一局。
再摆棋谱，又是一盏茶功夫，可兰卿再输一局。
又再摆棋谱，同样是一盏茶功夫，可兰卿输第三局。
三盏茶功夫，可兰卿连输三局！
连输三局！
可兰卿又羞又恼。这糗出得可大了！
他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知道对淑女是要谦让的吗！
莲心公子依然是那一副招牌式的温和笑脸。只是可兰卿只顾着羞恼，没发觉他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丝捉狭的意味。否则，可兰卿肯定气得要吐血了。
他风度翩翩地向可兰卿一辑到底：“多谢姑娘承让了。在下先行一步。如若姑娘不嫌弃，欢迎姑娘再来品茗对棋。每个单月初五午时，莲心必在此等候。”
说完，他纵身一跃，转眼不见了身影。
可兰卿定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感觉有点怅然若失。
他这是邀请她吗？他不觉得他如此行径有些过于孟浪了？
可兰卿心念百转。虽然这位莲心公子冷漠疏离，又孤傲小气，但不可思议的是，可兰卿却抑不可止地对他产生了亲近的愿望。她居然现在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到来。
莲心公子离开一会儿后，就传来青草焦急的声音。
“卿儿，卿儿，你在哪里？”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青草就来到了怔然站立的可兰卿身边。
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急得都快要哭了。一见到可兰卿，她就一把抱着可兰卿的手臂，喜极大嚷：“卿儿，小草总算找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跟着，青草又把嘴儿一厥，声音带了些委屈。
“卿儿，你去哪儿了？小草找你都找了快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能丢下小草一人呢。”
可兰卿仍然有些怔愣：“我？我一直都待在这儿啊。”
“你骗人。小草都找这里好几回了，都没见你。”青草大声控诉。
“不骗你。我刚刚在这里跟人下了棋。”
“下棋？那你肯定赢了吧。”见她全须全尾的毫发无损，青草一直担着的心此刻总算是放下了。
青草这一句话总算把可兰卿的魂儿勾回了。想起刚才的糗样，可兰卿觉得满脸发烧，又觉得有一股不甘心，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她红着脸，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转过身，第一次向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撒了谎，轻声说了句：“赢了。”
可兰卿握紧小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下次一定能赢的。”
“就是嘛。除了靖亲王、太子，小草还没见过谁人赢得过卿儿你呢。”青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旋即她又拍拍自己的脑袋：“哦，不对。皇后也比你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