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只觉得浑身都没了气力,可是她又怎能不让自己大度一点,只得低声道:“没事了,我要休息了。”
小仙子嗯了一声,才道:“上仙,小婢名唤芮芮,如果有什么事情,还请夫人尽管吩咐。”
直到小仙子走出喜房,大门被轻轻扣上,这屋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离忧这才突然一把扯下头顶的凤冠,然后将它重重摔在地上。
这鲜艳的大红,于她只剩下赤裸裸的讽刺。
此刻的离忧早已满身挫败。
如果只是晚镜单方面的或许离忧还不会这么担心,可是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湛陵似乎很在意晚镜,宁可将自己刚过门的新婚夫人扔在房中也要赶过去,那如今的她到底算什么呢?
离忧从不觉得自己喜欢湛陵,遇过数次,也只是远远观望,如果非要说的话,也不过是一种崇拜,一种对强者高高的仰视和渴望,这种感情本无关情爱,却给了她巨大的期待。
可如今,巨大的期待过后却是剜心般的羞辱。
新婚之夜,被丈夫抛下,离忧啊离忧,你已经可以预示到明日天界的各种流言了。
离忧以为自己新婚之夜被丢下已经很悲惨了,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抛竟是两日。
在独守了两日空房后,第三日晌午那个突然失踪的夫君终于回来了。
离忧此刻正坐在水云殿的大厅,听到小仙童的通报后却连挨着椅子的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手里端着的茶杯甚至都没有溅出一滴,只是身侧的几个小仙子小童子却都匆匆的半跪在了地上。
“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站在门口的湛陵看了一眼低头喝茶却并未起身离忧,皱了皱眉。然后示意其他人出去。
待湛陵坐到桌子对面的座位后,离忧放下茶杯,面上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你,你是何人,为何坐在我夫君的位置上?”
在听到离忧用冷静的表情说出惊讶的语言后,湛陵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出她是不是在作秀,可是离忧此刻的面部表情全完是真实表现,并没有因为他的直视而露出半点马脚。
“你不会不认识自己的夫君吧?”湛陵见离忧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自在后终于开了口,这声音似桃酒,绵软清醇,又像丝竹,动听悦耳。
“哦?”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原本还想假装无所谓的态度却立刻被出现了一丝裂缝,离忧笑了笑,可是却觉得嘴里一片苦涩,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离忧故意低下了头,说道:“你这问题提得好,我的确不认识自己的夫君,新婚之夜将自己妻子抛下跑到旁的女人住处的夫君,我活了十几万岁还真没听说过,自然不识。”
湛陵眉头皱的更深,皱起的川字却让他面色越发深沉,可是他薄唇轻启,肯定道:“你我成亲不过两日功夫,离忧,你这副怨恨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你这副怨恨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离忧“呵呵”一笑,心里突然一片冰凉又异常难堪,可是她一向执拗,容不得自己在别人眼里这样没有自尊,半晌她突然淡淡一笑:“帝君竟是这样看我的么?”
湛陵没有说话,似乎是看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一张薄唇抿的紧紧,静静的看着离忧。
离忧眼神露出淡淡笑意,想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又道:“我不过和帝君成亲两日,说来,咱们彼此也是不大熟悉,哦,与其这样,不如说是陌生更适当些,离忧不过是堪堪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怎么到了帝君这里,离忧竟像是个不懂事的。”
湛陵拂了拂衣袖,看着离忧没有丝毫异样的笑脸,不知为何心里略略动了一下,这才道:“你若是如今不大愿意这婚事,却也已经晚了。”
离忧自然晓得这么个道理,自己一介小仙,同天界战神成婚已经算是想都不能想的好事了,可凡是总有利弊,便宜却永远不是那么好占得。
虽则这高富俊万里无一,可是若这高富俊并不中意你,那确实是个大事件了。
离忧淡淡一笑,可这一笑怎么看都沾染了一些无可奈何,她将视线投向客厅角落里的海棠,海棠开的正盛,只是却不大入得了离忧的眼睛,她一向喜欢白莲,这会子心思倒有些浑不在意:“其实依离忧看来,帝君若是同那晚镜仙子在一处,想必应是一对佳配,我不过是柴桑山里地位卑微的一介小仙,哪里入得了帝君法眼。”
“离忧,你在生气?”
“哪里,我地位低微,哪里敢和天界战神生气,只不过是偶尔感慨一下自己的运气,说来奇怪,帝君为何觉得离忧合适?嗯,大约是觉得离忧人微言轻,好管束么?”
湛陵面目如画,一双凤眸幽深乌黑,本是极其精致的姿容,可偏巧生了一副剑眉,将这原本温和的面容现出了几分冷硬,可是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幽黑的眸子直直射向离忧,似乎离忧的表情和言语落在他那里全是个笑话,他淡淡道:“不管怎么样,我劝你还是不要猜想这些无聊的事情,我没有时间和你闹,只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离忧心中重重一顿,出口的声音已经有些飘忽,她握了握拳头道:“恕离忧愚钝,实在不明白帝君说的记住身份是个什么意思?”
湛陵并没回答,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手心里忽然多出了一条珠链,那链子倒是极其普通,似乎因为年代久远而磨损的有些厉害,链子上面也只点缀的挂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可这宝石却分外惹眼,外形小巧精致,血红的颜色流光溢彩,实是世间罕见之物。
饶是离忧这种不大喜欢珠宝翡翠的见了也是要惊艳一番的。
湛陵似乎没有注意到离忧的惊异表情,只是低下头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颗宝石,看他形容,表情似乎带上了几分柔和。
因着湛陵这般毫不在意的态度,离忧只觉得像是有把钝了的刀子一道道割在身上,她忍住心中的不适,道:“帝君要离忧记住的,是离忧卑微的出身?还是水云殿战神夫人这个身份?”
湛陵似乎并没有听到离忧说话,以往冷厉而高傲的眼神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宝石,那双眸子中流露的深切感情让人无法忽视,似乎这个宝石在他心里有个特殊的位置,可她这般形容直让离忧觉得更加难堪,原来在他眼里她连一颗石头的位置也比不得。
离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直到坐在床上她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一直忽视的东西,到了此刻才终于看清,对于湛陵,离忧其实完全不像她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在乎,相反,这个犹如天神一般的男子一直在她的心底,她对他一直都怀抱着某种特殊而隐秘的感情,这种感情,或许从离忧知道婚约开始就已经成型。
一个人同另一个人原本并无交集,可当有一天,她发现这个本和她生活毫无重叠的人突然将要在她的生活乃至生命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的时候,她就会开始毫无意识的观察亦或者关注起他,这种毫无所觉的行动也许慢慢渗透进她的生命,当她恍然回神,其实他早已经扎根心底。
可是现在呢,于离忧而言,终归只是个笑话。
湛陵这晚开始再没有出去,只是两人都各有心事,也是从这晚,他们两人开始分房而居。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沧海桑田于神仙而言不过指尖流沙,可对于离忧却似乎有些过分漫长,枯燥且无聊。
离忧每每看到镜中的自己都晃觉隔世,似乎她的笑脸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是回想近来的时间,自己其实一直都郁郁寡欢,可是人家不爱自己,自己也不是非他不可,所以她有必要这么虐待自己吗?
离忧一向善于替自己找到借口,虽然蔺川曾经嘲笑过她这不过是胆小的暂时回避态度,可到了这会,离忧却不得不佩服自己有着这么一个特长。
想到这里,离忧坐在桌前拍了拍未施脂粉的脸颊,伸手扯出一个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喂,离忧你不是说过自己是为了桑曦和明珰吗,怎么遇到这么点挫折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你个傻瓜,别人不让你开心,你就当真难过啊?”
离忧和湛陵平日虽然言语不和,可是却也尽量做到尊重对方,是以除了分房而居之外,其他的夫妻之间能做的事情他们都尽量迁就对方。
离忧这样做只是单纯觉得既然大家都不对盘,而她又是寄人篱下,无论如何,自己处在弱势,自然要做的乖巧一点,以防那天被湛陵一个不顺眼提着衣领丢出大门,不过好在湛陵虽然不喜多话也不苟言笑,但他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湛陵这样做虽然教离忧猜不出来,可依离忧猜想,他毕竟堂堂天界战神,司掌万千兵马,公务繁忙,平日里能坐在一起吃个饭都已经算得上难得,更别说找她麻烦这等小事了。
其实,湛陵并不可能在日常中去刁难离忧,甚至可以说对她相当忍让,离忧做事偶尔毛躁,但总体说来心性善良,和身边的几个小仙子已经打得火热,湛陵甚至记得那个叫芮芮的小仙子已经被离忧笼络了心思,对她死心塌地了,对于这些,湛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既然有些事情大家不能达成共识,那就在其他方面尽量弥补吧,离忧嘿嘿一笑,这样安慰自己。
这出没有实质的姻缘,在离忧看来,也不过是她们各自为了给那些想要看的人做出的表演而已,何其悲哀又何其可怜。
可是看戏的人仍在,表演的人再不乐意,也是要将这出戏演完的。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对于离忧这样性格的,也就立刻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