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血色除夕

从前在流云谷的时候，只有她，杜卿淼，李霁晨三个人，三个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春节过与不过似乎没什么意义。颜子沨曾经想在过年的时候放爆竹，却不被杜卿淼允许，于是某人就按照书上制作炸药的方法做爆竹，还在屋子里点着了做实验。于是，半夜三更，一声巨响，竹屋的半边成了废墟，颜子沨挂在屋后的樱花树上，脸上黑黑的，只剩下两个眼睛在那里眨呀眨……这件事情气得把杜卿淼气得不轻，足足一个月没给过颜子沨好脸色。
然而，颜子沨却仍不死心，第二年的春节依旧如此。不过，这次她吸取了教训，在院子里燃放，然后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杜卿淼带回来的一位昏迷了三个月的病人一下子醒了过来……然后，某人被罚扫了一年的屋子。
想起这些事情，颜子沨不禁开心地笑了，等过完年，一切事情结束，她就回去，过自己快乐的日子，再也不理会流云谷外的一切。
颜子沨与颜笃消除了嫌隙，府里的所有人都很高兴，却除了大夫人。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好不容易为颜以蝶，颜以荷争取的一切，都会因为颜子沨慢慢地消失。
除夕清晨，给颜笃和二位夫人请完安，颜子沨就被大夫人叫去狠狠一顿训戒，原因很简单，颜子沨只给颜笃请了安，完全忽视了她与三夫人。不仅是大夫人，所有人都有些奇怪，颜子沨与三夫人的关系一向很好，今天的举动实在令人不解。
颜子沨被罚抄《女诫》，一直到家宴开始大夫人才放她离开，颜弈轩等人终于抓住机会问她原因，却被她三言两语的岔开，大家见她不想说，也便不再问，毕竟颜子沨的身份是嫡女，三夫人为妾，不向她行礼本就没有什么不对。
家宴结束，颜子沨便和颜子澈回到永芳苑守岁。由于不需要人，颜子沨又想和颜子澈单独说说话，几个小丫头便被颜子沨放了假，怎么玩，怎么闹随她们。
“你有事瞒着我。”这是水碧几人离开后，颜子澈对颜子沨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会哥哥，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颜子沨甜甜的笑着，坐在颜子澈身边撒着娇。
颜子澈无视了她的撒娇，凝视着她的眼睛是从未走过的严肃，“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了解你，你也骗不了我。你不会无缘无故的疏远三娘……当年杀娘的凶手不是没有查到对不对！那个人……是三娘……”
颜子沨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只好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知道瞒不住颜子澈，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却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快。
颜子澈转身激动地拿起颜子沨的剑，眼中尽是愤怒和悲痛，“这么多年，难道她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娘对她那么好，为什么！我要找她问个清楚！”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头晕无力，在他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颜子沨透着几分哀凉的声音，“哥，不要恨三娘，恨一个人太痛苦。好好睡一觉吧，一切交给我处理，一切罪孽由我背负，明天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颜宇珩和秦芸夫妻正陪着三夫人守夜。三夫人跪在佛像面前，虔诚的跪拜，手中点燃的香却突然折断掉在地上，三夫人心中觉得有些不妙，轻轻皱了皱眉。
“娘，这香是今天新买的，肯定是负责采办的小厮买了下品。”秦芸宽慰道，又点燃了三炷香递给三夫人，香却在三夫人手中再次断裂。
颜宇珩笑笑，扶着三夫人来到桌前坐下，“阿芸说的对，定是这小厮耍了滑头，明日定要让邱管家好好教训他们。”
“但愿如你们所说吧……”三夫人喃喃道，重新跪在佛像前面，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颜宇珩和秦芸突然昏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房门被一阵诡异的大风吹开，屋里的烛火在一瞬间全部熄灭。三夫人惊恐的坐在地上，颤抖着爬向颜宇珩夫妇，她拼命地叫人，偌大的府里竟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一个白影出现在门前，三夫人看到那白影竟然吓得浑身发抖，她爬到佛案前，恐惧地盯着门口，“你……百里雪……你不要过来，都已经十年了……你……放过我……”
“三娘，您怎么了？是我啊！”颜子沨看着她，微笑着半蹲在她的面前，“沨儿这么晚来，是有个问题想来请教您，这么晚来打扰你，还请您不要责怪。”
“你……你说……”
“三娘您一直虔心礼佛，沨儿想问您，若是一个人杀害了曾经他万般照顾，对她有恩的人，佛祖还会不会保佑他！”颜子沨的眼神和声音突然变得凌厉，长剑出鞘，指向三夫人的喉咙，颜子沨不像平时温柔如水，却似地狱修罗，“说！为什么！母亲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呢！”
感觉到颜子沨周身的戾气和彻骨的愤怒，不知为何，她少了几分恐惧，她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大笑变成了哭泣。
“为什么？你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根本不会明白……”
她回忆着，仿佛回到了那些已经故去的时光……
“我第一次见到你爹时只有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却是个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七年前我的父亲入朝为官却被人陷害，全家四十五口人全被被杀，只有我被仆人藏在菜窖里躲过了一劫。而他，年轻有为，是一国的丞相，更是无数大家闺秀的梦中人。我为了替父伸冤，便拦了他的轿子，他温柔地把我扶起来，温柔地对我笑，将我接回府中好生安置。后来，他为我平冤昭雪，为了报答他，我便对他以身相许。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感动他；他已经有了正室夫人，我不在乎，我知道他并不爱她……可是，你的母亲出现了，她的出现毁了我的所有！皇上不但赐婚，还将她扶成了正室，我知道他爱她爱得难以自拔，我嫉妒！我恨！百里雪她抢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所以……我……”
颜子沨冷冷地打断了她，“所以你就雇佣了沉沙的杀手，要置母亲于死地。我身上的毒你本是想下给哥哥的吧，只不过你没想到，陪母亲去的是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活不过今晚！”
三夫人笑着，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反而是格外的安详。“其实在做完这些事情后我就后悔了，我不该这么做，于是这些年，我一直将子澈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照顾，也一直在向佛祖忏悔……你要杀我就动手吧，这是我的报应，只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不希望宇珩知道，她的娘亲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这件事你真的以为别人不知道？父亲在母亲出事后就已经查清了所有，只是为了二哥，为了这个家没有说出来而已。父亲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他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你，也觉得更加对不起母亲，所以一直以来他自己默默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你不但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父亲。”
颜子沨举起长剑，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中，一幅幅画面不停地在她脑海中闪过，她穿得太少得了风寒，三娘寸步不离的照顾自己；和颜以蝶起了冲突，三娘担心自己而嗔怪自己；二哥对自己的照顾和疼爱……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一滴泪滴落下来，在剑身上缓缓滑落，打碎了长剑周身的寒光，“我不会杀你。毕竟你尽心尽力照顾了哥哥那么久，十年里你也在弥补，也在忏悔。你放心，哥哥也不会追究，不久之后我便会离开，我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颜子沨转过身去，缓缓离开，一步一步似乎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一直想报的仇，一直想杀的仇人就在她面前，他却放弃了报仇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杀我……”三夫人瘫坐在地上，无力地问道。
她的脚步一滞，“因为你是二哥的娘……”
颜子沨说罢便施展轻功离开，踏雪无痕。
大雪不停地落下，落在地上，掩盖一切痕迹，掩盖了一切丑陋，肮脏与罪恶。一个“情”字，给世间带来了多少感人至深的情话，又给世人增添了多少的恨怨纠葛。俯仰红尘，纵观世间，最难写，最难解，一情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