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逸篇傍晚时分,我才回到府中,看着门前管家慌忙的神情,我微感诧异,还没等我走过去,他便迎了上来,着急道:“格格可是回来了,老爷今儿个一下朝,就寻你呢。”
我一惊,茫然的问道:“知道什么事么?”
“听说是皇上下了旨意,但凡上三旗十三至十七岁的女子,三日后进宫阅选侍读。”管家一口气说完,我脑子嗡嗡作响,呆楞在了原地。
原本以为进宫是两个月后的事了,这期间还可以是自由的,可是如今天子圣旨一下,打破了我的黄粱美梦,让我怎么接受这不堪的打击。
之后在府中大厅,阿玛说了些什么,我是一句都没听清,茫然无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最令人发指的是在这段期间,我找遍了整个北京城,却始终没有遇见过七七。难道她根本没有和我一样穿越过来?那么她还留在北京的故宫了?
无语问苍天!
三日后,天才微亮,我就坐在轿中着一身宫廷装束,随手挑起轿帘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紫禁城。
“啪。”墨竹一下挥掉我的手,复而又将轿帘整齐地盖上:“格格这是做什么,临行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宫里不比外头,万事得按规矩来。”
我兀自对着轿门撇了撇嘴,几乎可以想像到阿玛皱眉的样子。
我在轿内感受着慢慢进入一道道的宫门,一遍遍的盘查,一重重的礼节,心情愈发的紧张,早已没了心情观察这金碧辉煌,气势恢弘的紫禁城,待下了轿,若不是听管事太监说是降雪轩,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各位小主,奉太后懿旨,这次侍读挑选安排在钟粹宫,今晚就请小主们在此休息。”我这才愕然发现,在场的不止我一人,放眼望去,竟有不下十名豆蔻年华的少女。
我被安排在南面的一处屋子里,与我同住的是一名叫兆佳?妤彤的女孩子,人如其名,很有朝气,而她的阿玛居然是礼部尚书马尔汉,未来的十三福晋!
这院子里东面还住着一位姓佟的,据说是半朝天下佟氏一族的宠儿,我没有留意,所以自然也就没有见着她的芳容。
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居然和这么些个贵族千金一同住在皇宫!
抬头见屋外的骄阳斜射在窗子上,映照在青石板地面斑驳重影,我淡淡的垂眸,毫无生机,墨竹已经被打发回府,如今只剩我一人在此孤独。与我一起住的兆佳?妤彤,早晨只打了个照面,现下不知去哪里了,屋子里安静的可怕,我实在耐不住这样的寂静,于是起身,拉开厚重的大门,慢悠悠的出了这个院子。
出了院落,我独自闲适的走在御花园五彩卵石精心铺砌而成的甬路上,看着周围罗布的美石,缤纷的异草奇花,虽是已入深秋,可是这天家的花园里却仍然随处可见灿烂的景象。
于是饶有兴致的依次转过澄瑞亭、万春亭,而后又走进了千秋亭,入目便是绚烂的秋菊,大朵大朵的流金、浓墨,煞是喜人,蹲下身低头去闻:挥不去化不开的异香扑鼻而入,缠绵于五脏六腑,顿觉倦意消融,周身酥软,忍不住出声:“好香。”
“哟,这是哪个宫里的贱婢,一身俗气,连这最是普通的秋菊也值得大惊小怪么?”听出话里的讥讽,我站起来,转身却看见小小的亭子里一下子站满了人,打头的女孩年纪和我差不多的样子,身穿淡粉色百花宫装,梳着溜光水滑的两把头,一只硕大的镶翡翠金步摇簪在脑后,亮闪闪地摆动着,煞是好看,直衬得她绿鬓如云,肌肤胜雪,满身的贵气和骄傲无所遁形,只是眼里的不屑直扎得人心烦。
“怎么,难不成是个哑巴。”粉色宫装少女斜着眼睨我,后面跟着的宫女都拿帕子捂着嘴轻笑出声,说着她自己也咯咯得笑起来。我紧紧攥着手,死死地拧着眉,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忍住,不可生事。
“你个贱婢,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罢,她得意的举起手,旗装顺势滑下,露出缠在手腕处的小羊皮鞭子,鞭子便打着圈儿顺着手落下。
别看她人小,但是身体灵活度好,踏步上前,绕着我转了圈儿,猛地加速然后停脚,借着未尽的力一扬鞭,冲力就全部顺着她的鞭子甩了出去,只觉眼前快速的闪过她的身姿,来不及反应,啪的一声,呆愣感觉到手上突的一疼,我硬生生的接下那一鞭,抽得不算厚实的衣衫随着风声破开,在右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粉色宫装少女见直接打到我,不免有点得意,正欲挥出第二鞭,迎着风速,我忙一个闪身,急急得退后着步子。
“住手!”亭外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她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下,挥过来的鞭子偏了几分,却还是在鞭尾处划过了我的脸颊,瞬间脸上火辣辣的疼。
回头却见是一位白衫男子,站在阳光下,周身闪着和煦的金光,带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太监站在廊下,微微皱着眉扫过亭内之人,见到我眼神闪了一下,我还没意识过来是什么意思,眼角瞥见那粉色宫装少女脸色僵了僵,周围宫女嬷嬷跪了一地:“太子爷吉祥。”
太子爷?皇太子胤礽?我一下子楞住,直直得看向他:他竟然就是太子?怎么会?这样丰神玉立温文尔雅的男子竟然是那个倒霉的太子?
太子老远就看见个穿着白色印花锦缎,套着个精致的淡蓝绣花窄褙坎肩的小丫头,倔强地站在那里,眼里噙着泪光,白玉般的脸颊上印着触目惊心的鞭痕,白裙拂地,微风吹动衣裾,说不出的清冷。
“宸莹见过太子爷,太子爷今天怎么有空来御花园走走?”粉色宫装少女敛了敛心神,稳稳地开口。
太子挑眉轻笑着:“皇阿玛昨个说今年千秋亭的菊花开的特别好,这不,今个儿得了空便过来瞧瞧,碰巧又遇上了八弟妹,不知这是?”
八弟妹?郭络罗?安亲王岳乐的孙女,明尚额附的女儿?那个皇八子胤禩的福晋,未来廉亲王的王妃吗?那个宁愿背上妒妇的恶名,也要阻止丈夫纳妾,被康熙骂为“天下第一妒妇”的女子,那个在胤禩死后殉情而亡却最终被挫骨扬灰的女子?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样骄傲却不得善终的女子,我曾经欣赏她的敢爱敢恨,今日却莫名和她结仇到底是福是祸?
她听到太子提到她便迎上去开口到:“今日闲得慌便在这御花园随处走走,恰巧遇上栋鄂家的格格进宫,便与她话话家常。”突然听到八福晋提到自己的名字,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她认识我?不,应该是她和从前的栋鄂?涵逸有什么深仇大恨?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烦恶,片刻又扯了扯嘴角:“既如此,那弟妹可要早些回了,秋日里可是风大,八弟妹玉体金贵,可一切要小心啊。”郭络罗?宸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不甘,辞过太子,迤迤而去。
我呆呆地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直至太子爷的声音传过来,“栋鄂格格,你还好吗?”我回头,却不期然碰上太子看着我的视线,我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担忧。
见我看他,他急忙收回视线,我一时无语,竟呆呆的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开口:“格格还是尽早回去,让丫头上些药。”语气竟有一丝狼狈。
闻言,我向他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御花园。
回到钟粋宫,一眼看到兆佳?妤彤端坐在床沿边上,一床的琳琅满目金银首饰,铺得毫无章法,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抬首,惊叫道:“你搞什么,怎么如此模样?”
我闪躲着她的目光,嘴上说:“没事,被只疯狗咬了。”
“疯狗?皇宫里谁那么大胆,养着那畜牲。”她不疑有他,直言不讳的脱口而出,我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子很直白,天真到有些可爱。
我笑笑,不再多说,招呼起外边的丫鬟为我上些药,心里不禁担忧起明日的挑选,要是上头问起来,我要如何自圆其说,难道还真把八福晋说出来?
手臂上的鞭痕看不见,可这脸上划到的,怎么遮掩呢?
“这可有能遮挡住我脸上伤痕的药膏?”我开口问向正在为我脸上轻柔涂抹药的丫鬟。
“回小主的话,现在用的已是最好的了。”
我无语,白搭!
正暗自着恼,门外一小太监声音,“栋鄂小主可在?”
闻言,我挡开丫鬟在我脸上努力涂抹的手,走至门边,“我就是。”
小太监含笑打了个千,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家主子给小主的,对您脸上的伤有效,明日不会太醒目。”
我接过小瓷瓶,心里百转千回,知道我伤势的只有太子爷,这时候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时机,于是淡淡一笑,“多谢你家主子,让他费心了。”
“那小主好生歇息,奴才这就告退了。”
我点头,目送着他离去,一时间愣在门边。
“喂,别发呆了,我帮你上药吧!”我回身,见到兆佳?妤彤的笑颜,默然的任由她拉着我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还好伤口不深,不然这脸可是毁了。”她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边着手轻柔的为我涂抹,不时地嘟起小嘴吹,好似怕弄痛了我。
我不禁感动于这些小细节,眼眸中顿感酸涩,扯开嘴角笑道:“我不疼。”
她看了我一眼,夸下肩,无力的问:“究竟是谁伤的你,你告诉我。”
我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可爱柔美的脸,顾盼流离间的娇俏,“没有谁。”
“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算了,我不问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有些事,我想息事宁人。”对上她的明蛑浅笑,心底涌出阵阵暖流,逼得我不想说谎躺塞。
“那你明日怎么办?”
“明日再说八吧!”心中顿时有了一些计较,也许用了太子送来的膏药,真不会太醒目。
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希望不会有人深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