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在毒寨里的辛天翼。辛天翼此人,平日里与寨子里的人都不相好,因着喜欢云端,而格外的讨厌辛天明。按理说毒寨里的人出了白石岛都已属难得,自己失去了那段记忆,据说也是阿爹应允了自己下山的,怎么辛天翼也出来了,难道毒寨里已经不拘着族人下山了么?
“辛姑娘还是好生叙叙旧吧,恐怕如今你和天翼已经是世上仅存的两个毒寨上的人了”君俦笑了一下,下人们把茶水奉了上来,君俦就和着喜塔腊氏一起离开了大厅
云童拿起茶盏,喝茶的时候斜眼看着同样喝茶的辛天翼。阿爹从前就说此人心术略有不正,索性于蛊毒上并没有多大的灵性和造诣,不过是会些孩童玩耍的小东西,并不能有所作为。更何况此人眉眼上挑,小眼歪眉,长了一张不会说实话的薄情嘴,就算阿姐会喜欢他,也断不能将阿姐嫁与了他去。辛天翼又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君俦方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世上仅存的两个毒寨的人了。云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隐隐感觉或许这些事都和自己那段残缺了的记忆有关
此事叫人不清不楚的,云童想着,自己现在只有按兵不动,辛天翼憋不了好一会,一定会自己先开口的。果然,半盏茶的功夫,辛天翼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开口了:“云童,听闻你失忆了?”
“怎么,我失忆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云童也放下了茶盏,她素来不喜茶,君俦这处小院的茶更是不如君祀府上的,叫她品闻的心思也没有
“那到并不是,只是,若你没有失忆,是断断不会再留在那个什么君祀的身边的。若我有机会在那人身边,必将他挫骨扬灰了,方不能解气”辛天翼冷哼了一声,食指沿着桌子的边沿划过。那语气似乎在责怪云童一直在君祀身边,却容得君祀好好活着是多么不应该的事情
云童没有搭理他的话,她知道自己失去的这段记忆很是重要,可是她的事情,实在轮不着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辛天翼来指手画脚。她撇过头去,看着辛天翼贼眉鼠眼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为何会下山了,又为何会在京都的这位逸王府上?”
“我为何下山了?”辛天翼反问了一下,他苦笑一下,只是配着他那张脸,着实不好看。他仰头看了看头顶上雕梁画栋的柱子和装饰,再低头看着穿戴已如汉满无异的云童,“云童,你还是毒寨里的那个辛云童么?这东西,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云童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她如何会不记得,这是自己阿姐想了好几日的绣样,一针一线反反复复绣了好些时日才绣出来的。阿姐原是想要送给辛天明的,可是一直没等着合适的机会,那香囊里的东西还是自己帮着阿姐支招,寻了好些时候才配好的。这香囊如此重要,阿姐一直是不曾离身的,现下又怎么会在辛天翼手里。那碧绿的香囊上,又怎会沾染了那么多暗红色的东西,云童自幼便擅蛊毒,自然对血腥气是很敏感的,纵然那香囊上沾染的并不算多,可是那也足够让云童闻出来了
云童有些坐不住了,这辛天翼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阿姐的香囊会沾了血在他手里,可是阿姐遭遇了什么?云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辛天翼!你对阿姐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辛天翼一手握起了那香囊,将手贴在自己脸上,这上面还有些辛云端的血,他从未与她这样亲近过,他斜眼看向云童,“辛云童,你与其在这里质问你最后的族人我,倒不如且去问问你那好情郎对毒寨做了什么吧。那日若非我私下离了独山去了白石岛上,后又去了湖边的村子里,如今毒寨恐怕就只剩你这一人的活口了”
“你什么意思”云童有些站不住了,为什么无论是君俦还是辛天翼都再说世上就剩下自己和他两个毒寨族人了。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云童想想便觉得头疼欲裂,她跌坐在椅子上,触手的座椅扶手冰凉,倒让她清醒了些。君祀,难道他真的做了什么?她看向了辛天翼,他不复方才痛苦的模样,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盏里的茶那怡然自得的模样让云童想起来,是了,这是君俦的地方。君俦和君祀争夺皇位,此前君祀还曾说过,君俦一定会想办法将很多祸事栽赃陷害于他,如果自己有一天记忆有所苏醒,那些失去的记忆也都必将与君俦有关
云童想起了君祀曾说过的话,心里也是一松,她不愿去怀疑君祀,她也在此时发现,自己果真是个傻子,竟然这般愿意相信和在乎着君祀,只是,他为何还不来?云童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腰间,那里正藏着一只蛊虫,原先想着君俦一行人再厉害也不懂蛊毒,必然是不会发现这蛊虫,只是如今辛天翼也在,虽然他也不是很懂得这些东西,可到底是要小心些才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君俦和喜塔腊氏又出现在了大厅。喜塔腊还是一副和云童很是相熟的样子,上前拉着云童的手就把她往着右侧的廊巷去,边走还边说到:“妹妹第一次来,姐姐吩咐厨子做了好些的吃食,也不晓得妹妹是否喜欢。再过一处院子便是偏厅了,有什么话,咱们吃些东西了再行叙旧”
果真沿着廊巷绕过了一处栽着花草山石的小院落就到了一处,别的不说,那设计的确是别出心裁。一弯清溪曲折的流过偏厅,就沿着清溪摆放着几只小几,上面也放好了饮食用的银餐具。小几前皆是放着绵软精致的绣花坐垫,清溪的来处又被蓝花缎子的棉布遮住,隐隐有香气传出,似乎是厨子在里面精心烹煮东西
喜塔腊氏领着云童在第三处的小几前坐下,身边是清溪蜿蜒而过,仔细偏厅清溪去处还传来阵阵丝竹乐声,倒也有些流觞曲水的情致。四人落座以后就有侍女在一边伺候着,就见那清溪源处的蓝花缎子被一只纤细嫩白的手掀开了些,那手指上没有涂丹蔻,但也圆润饱满,手腕上挂了一只蓝水的高冰翡翠镯子,配着白皙的手腕子和那蓝花缎子倒也精致好看
云童还在细看那手的时候,就见另一只手轻轻将一个圆润的花边银盘放在了清溪上,银盘上有个拖,拖上面放着一只更小的银盘,那上面呈着一些小巧精致的糕点,并不多,只两三块的样子。那银盘也是稀奇,竟然没有沉下去,反而是刚好露出一节拖和那呈着吃食的小银盘。那银盘正好四个,顺着清溪蜿蜒而下其中一只流去了辛天翼那里,然后云童身边伺候着的侍女上前了一步,俯身从水里捞起了小银盘,快速的放在了云童的桌上。而大银盘和着那节拖则顺着水流又流走了。想必清溪那头自有人接应
两个侍女,一个伺候云童一行人用膳,另一个则负责在清溪里又蜿蜒下来东西的时候一把捞起来。伺候云童用膳的那个侍女夹起一块最先的糕点放在云童面前的莲花银盘中,那糕点奶白奶白的,圆润的一小块,上面点印着一朵小的百合瓣。侍女在一旁解释说:“姑娘请用,这是牛乳百合酥酪”
云童用镶了羊脂如意玉的银筷夹起了那酥酪,果然牛乳味浓重,在嘴里酥软地散开。牛乳的香气配合着早就融在里面的百合汁子,加上上面点缀着的鲜嫩百合,微甘而又自然清爽的味道倒是很合云童的胃口。只是两三块的量,实在是只能让云童尝个滋味,不过云童想着或许回去了之后能让秋水想法子为自己多寻来一些。有了吃食,云童内心也稍微宽放了些,紧绷着的神经也稍有和缓。反正云童相信君祀一定回来救自己的,现下还是好好品尝这些食物为好
要说也是云童没什么心机深重的思量,四个人里面,便只有她吃得舒心坦荡,什么也没有多想。或许是为了应江南别院的雅致,这些吃食也多不似北方的豪气,精致小巧的很是可爱。不过那北方的菜色也是不曾少的,方才侍女奉上的脆皮烤鸭就很是不错,几片鸭子肉六分的瘦肉,两分的肥配上两分的脆皮。那鸭子必是在腹中调了许多的佐料辛香,配上十数种香木树脂挂于炉中细细烤制每一寸,才能出来这么一只肥瘦适宜,外表酥脆不油,里面软嫩鲜香的烤鸭
这宴席的时间也不短,菜色虽少,却也是不断地随着清流而出。每几个菜色间有几小杯的清酒,那杯盏由白鹤玉制成,轻薄又小巧,不过是两口的酒量。那些酒都各不相同,但是陪着菜色更能将滋味提升几许。譬如配着烤鸭的桃花酒,虽然烤鸭已是极好的并不腻味,可是食了好些终归有些不如意,不过有清香淡雅微涩的桃花酒将兴味一冲,则更托衬出烤鸭的鲜嫩了
一番流水宴席吃下来,虽然云童尚才吃了六七分饱,不过侍女已经收拾了好些小银盘了,比之之前宮晏上奢华大气的满汉菜色,云童更是喜欢这里的精巧吃食,至少席间不会跪来跪去,让人辜负了一桌美食美酒。不过云童正偷偷翘首盼着接下来清溪上会流动出什么吃食的时候,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衫的男子悄悄从廊巷里走了出来,跪在君俦身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就逼近了,云童将视线从清溪上移开,就见着来人正是君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