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栖凰宫
“皇上驾到”福雅正坐在寝殿的外殿里用着晚膳,才开吃就听见钱意的声音
福雅才起身,君祀就走了进来,福雅有些错愕,但还是向君祀行了礼:“皇上金安。皇上不是翻了颜答应的牌子么,怎么来臣妾这儿了”
“怎么?朕来不得皇后宫里了?”君祀看了眼福雅,然后在布着膳食的小方桌子前坐下,眼明手快的云连见皇上进来就去小厨房拿了碗筷回来放在君祀的面前
“皇上说笑了,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更何况是这皇上的后宫,哪有什么来不来得的呢”福雅轻笑,扶着桌子也就坐在了君祀的对面,拿起碗筷接着吃饭。两人都默默地吃着,秉行着食不言的规矩。只是福雅总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君祀,上一次只两人面对面的吃饭已不记得是多久了,君祀怎么想着来栖凰宫用晚膳了?
两人用完了晚膳,钱意又盛了两碗酸梅汤过来放在两人的面前:“皇上今日用膳用的比往日多,难免有些不适,奴才特意让御膳房送来了些酸梅汤,皇上,娘娘可饮此消食”
福雅听钱意说着君祀今日吃的竟然比往日多,难免有些吃惊地看向君祀,当然,福雅不会承认她的担心。君祀今日吃的比以往两人一起用膳时要少好些,她原还想着或许是君祀现在果真不待见她了,与她一同用膳也吃不下的,可钱意却说他吃的比往日里要多,那么君祀平日里吃的是该有多少
君祀也发现了福雅的目光,正要喝酸梅汤的动作也停下来,抬头看向福雅,见她眼里写着惊异,居然也顺着心里所想地对福雅解释说:“这些时日朕心里记挂着些事情,难免没有胃口,今日这事情得解了,自然就敞了胃口”
君祀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福雅开口解释了,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脸不再看福雅。只是眼神却还是微微往福雅那侧倾斜的。福雅听到君祀的解释也是一愣,随即也是由心地笑了一下,君祀已经很久没将心中所想告诉她了。福雅喝了一口酸梅汤,被酸的细眉微蹙,然后对君祀说:“皇上说的事情,可是洪额齐大将军的事?”
“你宫里消息倒也是灵通”君祀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将福雅的那碗酸梅汤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你有时候像极了云童,可有些时候,却又和云童完全不一样。云童从来最是嗜酸”
“臣妾是博尔济齐特?福雅,不是孝德皇后,自然也就不像孝德皇后”福雅听了君祀的话一愣,心知他这是试探来了,随即淡然一笑,起身端起自己那碗酸梅汤交给钱意,“本宫吃不得酸食,意公公拿去倒了吧”
君祀目光直直地看着福雅,拇指搓着食指,眼睛微微眯着:“朕,当年尚未登基只是王爷的时候,洪额齐已是手握兵权的将军,所有王爷都希望他站在自己的一侧。但是他曾找到朕,说他的小女儿茹静倾慕于朕,若是朕娶了他的小女儿,便助朕登得皇位”
福雅见君祀是要说起洪额齐的事,挥了挥手让云连领着众人都出去。自己去沏了一盏茶放在桌上君祀的一边,移开了那碗酸梅汤。君祀也是不喜酸食的。福雅做完了这一切也就坐回了原来坐着的红木雕牡丹玫瑰椅上
君祀并没有喝那盏茶,而是端起了那碗酸梅汤喝了一口,酸的仿佛连心也跟着酸了起来“朕当时拒绝了他,因为朕当时已娶了云童,许了她此生只她一人为妻。说来云童曾经最喜欢喝这酸梅汤,朕陪着她,吃了这么许多的酸食,如今几十年没有再吃了,真酸”
“皇上不喜食酸,那便不食便是”福雅见君祀皱眉,眼里一片深沉,伸手去取他手中的汤碗,却被君祀躲开了,君祀将那酸梅汤一饮而尽,眉间的褶皱更深了,连眼睛也酸的闭起,下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君祀睁开眼,看向福雅,意味深长地说:“这世间只不喜欢便能避开的,太少了”
君祀抚了抚玫瑰椅的扶手,怅然地说:“当年皇额娘一直不喜朕娶云童为福晋,皇额娘得了洪额齐的消息便召了朕入宫劝朕,说是将茹静娶回来便是不做福晋,只为侧福晋也算是娶了。当时朕动摇了,若得了洪额齐的支持,皇位之争便再无悬念。可朕还未同意这事,回府却得了云童被侍妾张氏灌了堕胎药一尸两命的消息。朕一直想着,或许是老天爷知道了朕想要违了当初的誓言,所以才收走了云童”
福雅突然冷笑了一声,长呵了一口气,摇摇头看向君祀:“皇上是来和臣妾说如何与孝德皇后伉俪情深的么?皇上说了这么好些好似深情的话,可青鸾宫里住着的静皇贵妃和这六宫的妃嫔,还有臣妾的存在,都只说明了,您根本就不是真的爱孝德,那誓言,更是犹如草芥”
福雅也是被君祀说起曾经的事,一瞬间怒上心头,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和这些年一直谨记着的礼仪教养,将心中所想都宣泄而出。君祀听了福雅的话也是气的瞪大了双眼,抬手就给了福雅一个耳光,将福雅的头打得侧到了一旁:“放肆!”
福雅抚着脸,侧着头一直笑,却没有一滴泪,只一直笑着:“臣妾不过是替孝德皇后说一句真话,皇上您根本就不似您说的想的那般深爱着孝德皇后,若是您真的爱,那那碗堕胎药就不会出现在孝德皇后的面前了”
君祀颤抖着双手,那碗堕胎药的事一直是他心中最痛最深的愧疚,如今却被福雅揭开了这伤痛,他气极,更多的却是忆起辛云童冰冷的尸体和苍白的脸。君祀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狠狠地捏住,像是要不能呼吸一样。君祀涨红了脸,几次要开口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拂袖而去了
福雅在君祀走后笑得更是凄凉,她捂住心口,君祀疼,她更疼。福雅满眼绝望和幽怨地看着君祀方才坐着的地方,喃喃说到:“既然赐了那碗堕胎药,如今又何必说后悔和深爱呢”
君祀没有去别的妃嫔处,而是回了乾清宫。他坐在床榻之上,取了一只缩着的一个金丝楠木盒子,用身上一只佩着的一枚玉扣打开了那盒子,里面放着一枚血玉和两张画纸,一张画着的人模样与欧阳碧落像了七八分,气韵却又更像是福雅。而另一张歪七扭八画着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若非一旁同样歪七扭八的写着君祀两个字,完全看不出来画中人是皇帝君祀,但那画的落款却是“辛云童”
君祀小心翼翼地拿起那血玉和画有辛云童的画像,眼里是掩不住的哀痛和悔恨。他放下血玉,伸手抚了抚画中人的脸,那笑容纯粹狡黠,可却是他害的有这笑容的人永远地消失了。他闭上眼,回忆起当初洪额齐说的话
“老夫的女儿,屈居他人之下为侧福晋已是天大的委屈了,但是王爷的世子,未来的太子,必须得是老夫的女儿所出”
君祀摩挲着那画,画中辛云童的模样已有所淡去,可见是有人时常拿在手中摩挲。君祀小心翼翼地收好画像,合上了盒子,将盒子又放回了柜子底层。君祀按着柜子的门,握紧了双手:“云童,我总算是要为你报仇了”
过了两日,京都突然流言四起,说是皇帝不念洪额齐两朝元老的身份,以及助其登基稳固江山的恩情,听信佞臣所言,冤枉洪额齐贪污之罪,更是让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断了洪额齐家的后。如此狠厉,实不该为天子。更有人说洪额齐当年原是想助二王爷登基,却因着当今皇帝设法迷住了洪额齐家的三小姐,如今的静皇贵妃,而让这三小姐替自己求情这才得了洪额齐一族相助。还有人说当年孝德皇后之死,便是因为皇帝要娶洪额齐家的三小姐这才被皇帝赐了堕胎药,却因身体虚弱而一尸两命
“放肆,这都是些什么!给朕查,何处传出的留言”君祀看完了博尔济齐特?耶伽达所呈上来的折子大怒。折子里详细地写了京都里的流言,这些流言已在京都里传遍了,这半真半假的流言让百姓们都信以为真
“皇上,老臣写这折子的时候便已经派人查清了流言的出处”耶伽达知道皇帝大怒,老实地伏在地上,朝珠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哦?那爱卿查出这流言是何人放出的?”君祀起身,走到了耶伽达的面前
“启禀皇上,这流言涉及当年皇上登基隐秘之事,必是当年知情之人所传,所以老臣顺藤摸瓜地找出”耶伽达说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垂下了头,伏得更低了,“放出流言的人,正是前不久被贬的大将军洪额齐”
“好!果真是好!朕念其旧功,留他一条性命,他倒嫌朕多事了”君祀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冷笑了一声,“他既不想活着,朕便成全了他。爱卿领人去将他捉拿起来,明日午时同他两个儿子一同问斩”
“是”耶伽达吸了一口气,忍住笑应了皇帝的话,起身拎着朝袍的下摆就弓着腰小步退出了御书房
第二日巳时
“娘娘”春叶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了青鸾宫的主殿,此时静皇贵妃洪额齐?茹静正与闵贵妃在下棋,洪额齐?巴敏的事儿,皇帝下了令要瞒着静皇贵妃,青鸾宫的人都尚不知晓,便是闵贵妃、淑妃、马常在三人知道了些也是一直谨遵着皇帝的意思决口不对静皇贵妃提起
“何事如此着急,乱了分寸,小心本宫让你去慎刑司服役”静皇贵妃看了眼春叶,接着捻起一颗棋子思考要放的地方,话虽严厉,但春叶到底是她的陪嫁丫鬟,她也只是说说罢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老爷和两位少爷,今日午时便要一同问斩了”春叶一下子跪在静皇贵妃的面前,脸色惨白,抖着双唇泫然欲泣地对静皇贵妃说
静皇贵妃手里的棋子突然落在了棋盘之上,她双目无声,抿了抿唇,没有看春叶:“你胡说些什么呢。本宫的阿玛是当朝的大将军,本宫的大哥是西北协都统。怎么会,怎么会被问斩呢”
春叶低垂着头,眼泪止不住地砸在地上,她呜咽着对静皇贵妃说:“娘娘,千真万确,老爷和少爷私吞军饷和赈灾银两的事被博尔济齐特将军揭发了,皇上又因为老爷在京都四处传播不利皇上名誉的话而大怒地要在今日将老爷与二位少爷一同问斩,娘娘,您快出宫吧,兴许还能见老爷和少爷一面”
静皇贵妃扬了扬头,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她推了棋盘,连步辇也不坐,形象也不顾了,飞快的跑出了青鸾宫,向着乾清宫跑去。春叶也紧跟其后地追了出去
闵贵妃起身蹲下,捡起地上的一颗棋子,握在了手心里。看来,洪额齐一族果真是失势了,这静皇贵妃的下场,已是可想而知。她握紧了那棋子,随即又放开手让棋子从手中滑出。棋子,棋盘有用的时候,棋子才有用,若是棋盘已经没用了,那么,就该换一副棋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