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7.入甘露殿

领了衣裳物具，天已完全的黑了。武媚娘静静的跟在那个年轻的宦官身后，他提着宫灯，二人的影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拉的老长。四下静寂，偶遇夜里守夜的侍卫宫人，他们一动不动，如木偶一般，遇见位高的人也有请礼问安的。
“公公，我们这是去哪？”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武媚娘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公公淡淡答道：“去你住的地方。”
从他的声音里，武媚娘判定他是一个憨厚可信之人，因又问道：“我去哪里住呢？”
那公公答道：“王公公已经留了你入甘露殿，自然是去与甘露殿里的侍女们住在一起。”
武媚娘唯恐他因自己多问而不耐烦，因恭维道：“公公一看便知是厚道可信之人，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一席话果真说的那公公十分受用，只听他答道：“我姓吴，你叫吴公公便可。”语气里带有一丝笑意，这令武媚娘心中轻松不少。又道：“我初来甘露殿，有许多东西不懂得，还望日后吴公公多加指点。”
吴公公在宫中不过是一介小小宦官，平日里少不得挨苏公公的训，如今有人如此恭维自己，还令自己多指点她，他十分高兴，立即笑道：“你放心，我这人最爱帮助人了，你有什么困难，什么不懂的，尽管告诉我。”
武媚娘笑着恭敬道：“那就多谢吴公公了。”
吴公公想起今日王公公对她十分严肃，恐这小姑娘觉着委屈，对武媚娘道：“王公公这人其实不坏，他虽对咱们严厉点，可也是为了我们好，也就是说话不好听，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武媚娘原以为王公公说话尖酸刻薄，必得罪了不少人。没想到除了苏锦，这位吴公公也说他好，或许自己该改变对他的看法，只笑道：“这个自然，王公公也是为了我们好。”
很快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里稀疏的点着宫灯，依着宫灯，武媚娘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布局十分简单，与凝云阁是无法比的，她猜到这正是吴公公所说甘露殿宫女所住之地了。因问道：“到了吗？吴公公。”
吴公公并不急于回答，直至引她至院子里的一处屋子停下，才道：“就是这里了。”屋里的灯还亮着，吴公公补充道：“每两名宫女住一间房，这间房住着的宫女名唤月娥……”
话音未落，只见房门呜的打开，似是使了极大的力气开这扇门，以发泄自己的不满。只见一个身穿宫女服饰的女人探出头来，喝道：“我早说过我这间房住不下了，怎的又有人要住进来？”
吴公公赔笑道：“月娥姑娘，这…人人都是两个人一间房，这么久以来你都是一人住……””
“一人住怎么了？就这间房子，我一人住都嫌挤呢。”那个叫月娥的宫女打断吴公公的话，径直喝道。
武媚娘唯恐才刚入甘露殿便惹出事端，因劝道：“吴公公，我不是非得住这儿，您随便给我找间屋子就行。”
吴公公正为月娥拿他出气郁闷不已，没有好气的道：“屋子若有那么好找我又何必来招惹她。”又对名为月娥的宫女道：“按规矩甘露殿里人人都是两人一间，纵是陛下对你喜欢些，知道了你如此放肆，也未必容得下你。”
“你……”宫女的脸涨的通红，自知自己理论不过，若闹到皇上那里去也是自己吃亏，又见武媚娘一副低眉顺从的样子。终于软下声音道：“要她住进来也可以，可是这屋子的一切陈设布置都得听我的。”
未等吴公公开口，武媚娘连连笑道：“姐姐先住了这间屋子，自然一切都听姐姐您的。”吴公公见武媚娘如此乖巧，纵是不满杜月娥的霸道要求，也不愿多生是非，若如此更好。
杜月娥将门开的大些，斜眼对武媚娘道：“进来吧。”
武媚娘入了屋子，不忘与吴公公告别道：“吴公公，多谢您了，您先回去歇息罢。”
一个谢字却令吴公公感到内疚，自己并未帮上许多忙，就在刚才，还为了省事不曾为她与月娥争辩。正不知说些什么，门被重重的关上，猜是杜月娥关的，他望着紧闭的门，也好，倒教我不必为如何回应这份谢意伤脑筋了。
杜月娥关上门，转身对武媚娘道：“你住这儿也好，我正缺一个伺候我的，以后，我便是这屋子的主人，你是下人，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武媚娘错愕，虽刚才听吴公公说陛下对她喜欢些，可看穿着样貌毕竟只是宫女，怎的却要人伺候。因新入甘露殿，不知她的底细，虽有万种疑问，武媚娘也只得答应道：“是。”为赢得她的好感，武媚娘旋即问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杜月娥道：“我姓杜，名月娥，你便叫我杜姐姐罢。”
武媚娘笑道：“一看杜姐姐如此美貌，一定十分得皇上的喜欢。”
杜月娥斜睨一眼武媚娘，骄傲道：“这个自然。”
武媚娘不再与她攀谈，开始收拾摆放自己的衣裳被褥，却见处处早已放满杜月娥的物品。细看这间屋子，放置两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小方形桌子，中间空出一条走路的笑道，便再无其他空地。这真是自己所住过最小的房间了，也不怨杜月娥一个劲儿埋怨不够住。
如今一张床杜月娥已占，桌上摆满了她的胭脂妆饰所用，另一只空床上又满是她的衣裳杂物，自己的五品毫无可放之地。她望了望睡眼微眯的杜月娥，她猜想杜月娥定是清楚自己无处可睡的处境的，可却偏偏装作不知。若提醒她，必定惹她生气，她也未必情愿收拾东西，若不提醒，以后的夜晚总不能不睡觉。
思虑再三，武媚娘终于想出一个法子，她将燕贤妃曾送给自己的一支珠绿色步摇由包袱里拿出，缓缓对杜月娥道：“杜姐姐睡着了吗？”杜月娥依旧微闭着眼，仿佛已然入睡。也不管她如何，武媚娘继续道：“收拾东西时看见这支步摇，我戴上它一向不好看，我见杜姐姐美若天仙，戴上它一定十分好看。”
杜月娥微眯的眼睛瞬间睁开，眼瞅着武媚娘手中的步摇，如饥饿多天的人眼前看见一桌大鱼大肉一般，武媚娘知道她动心了。杜月娥拿起步摇，问道：“你从哪来这么好的步摇？”对她而言，自己最好的头饰也不过是几根红绳再镶嵌几颗珠子，像武媚娘手中这样做工精致的步摇自己是想也不能想的。
武媚娘答道：“贤妃娘娘是我的表姐，这是她从前送给我的。”
“贤妃娘娘是你表姐？”杜月娥惊异的问。
武媚娘笑着答道：“是呢。”
杜月娥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对武媚娘说话的态度也轻柔了许多，她看着手中的步摇，轻轻抚摸，笑道：“既然你将它送与我，那我便收下了。”武媚娘笑着看她，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展露笑颜，不知是为着这支步摇，还是为着贤妃娘娘是我的表姐，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听杜月娥又道：“空床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放在我的床下。”
终于解决眼前的难题，武媚娘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杜姐姐，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夜自是难眠。
翌日天蒙蒙亮，院子里各个房间的灯一盏盏亮起，宫女们要开始为一天的工作做准备了。武媚娘亦随着杜月娥早早的起床，杜月娥穿好衣裳便坐在小桌前仔细的装扮自己，吩咐武媚娘道：“你将我的被褥铺一下，屋子打扫打扫。”
武媚娘只有答应道：“哎。”
及出了门，杜月娥戴上昨日武媚娘送的珠绿色步摇，在宫女中很是显眼，宫女们一个个羡慕道：“这支步摇真好看。”如众星捧月般被人夸赞，杜月娥自是喜不自胜。也有人问：“这么好的东西，哪儿来的？”杜月娥只笑不语。又有人道：“莫不是皇上赏的吧？”“甘露殿里，也只有皇上能赏这么好的东西了。”杜月娥亦不否认，只是一味娇羞浅笑。以为是皇上赏的，众人更加羡慕称奇。武媚娘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王公公很快来了，看见他来，宫女们瞬间安静下来。王公公令宫女们站好队形，一个个核查人数。待确定人数到齐之后，他吩咐道：“各归各位！”
宫女们各自散去，却在此时，王公公留意到杜月娥头上的步摇，因道：“月娥，你站住。”
杜月娥昂着头乖乖站住，眼里满是不屑。王公公道：“你这步摇未免太不合侍女的身份，还是取掉吧。”杜月娥昂着头，眼睛微眯，不做回应。王公公看着她，问道：“这步摇，不会是皇上赏的吧？”
“你猜。”杜月娥笑道。不等王公公说话，她已飘然离去。
王公公心生不满，却无可奈何。见武媚娘还站在原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武媚娘上前行礼道：“王公公，不知我该做些什么事情？”
王公公这才想起这个新来的侍女，只见她双眼汪汪的十分乖巧，又十分懂得礼数，道：“你才刚来，且去殿后站侍吧。”
武媚娘应道：“是，多谢王公公。”
见她周全守礼，王公公又嘱咐道：“记住，不能随便挪动，不得发出声音，不能有不敬之行为，陛下若叫你，动作要快，又要轻，时时刻刻保持一个侍女该有的礼仪。”
他尖哑的声音令武媚娘第一次感到温暖，再次行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