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有所得

一夜未眠，又是几经波折，身心俱疲的穆灵犀一脸倦容，没有惊动任何人，翻过崔府的院墙，回返到落月轩。悄然褪去一身黑衣，恢复素雅淡致的妆容。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算算时间，正是每天碧珠来服侍自己梳洗的时候，却一直未见碧珠的身影。
久候未果，必有变故。穆灵犀向下人打听才获知，昨夜崔远清欲见自己，行至落月轩时却是人去楼空。崔远清责问碧珠，碧珠却是一脸茫然，答不上一句话来，只知一味的哭泣求饶，反惹得崔远清心烦意乱，怒气大盛，当即将碧珠罚跪在庭院。
此时时间尚早，作为吏部侍郎，崔远清应还在朝上，穆灵犀只得去找崔管家求情。原本没有崔远清的命令，是不能免去碧珠的处罚的。此次是穆灵犀亲自相求，总是要给几分薄面。况且崔远清待下人一向宽厚，若非心忧穆灵犀去向，又一时气急，也不会行此重罚。再思及碧珠也已跪了一夜，也是差实可怜，崔管家轻轻挥了挥袖子，将此事就此揭过。
碧珠被穆灵犀搀扶着，一路蹒跚的返回落月轩。碧珠之罚是由穆灵犀而起，穆灵犀满怀歉疚，全心全意照顾碧珠，碧珠有感于一个千金小姐却如此相待，原本仅存的一丝怨气，也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散去。
正值主仆二人释尽嫌隙，坦诚相谈时，蓦然响起了敲门声。碧珠欲起身开门，穆灵犀却是更快一步，径直行至门前，开门迎客。
看到崔远清时，碧珠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忙站起身来，忐忑不安的深低着头。
“崔叔叔，不关碧珠的事，是我……”穆灵犀急于解释着。
“我不是来找碧珠的，我是来找你的。”崔远清凝视着穆灵犀，眼中焦虑尽现。
看着崔远清的异样，穆灵犀扭过头来对碧珠说道：“忙了一早上，我还没吃东西呢，实在是有些饿了，你先帮我随便弄些吃的。”
“是。”碧珠轻应了一声，拖着走路还有些吃力的双腿，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落月轩，仿佛怕崔远清再处罚自己一般。
见碧珠离去，穆灵犀将崔远清让进屋子，关上了门，有些试探的问道：“崔叔叔可是有事？”
崔远清迈步到穆灵犀面前，微蹙眉头，压低了声音：“你昨天不在府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穆灵犀迟疑着，她还无法判定眼前的崔远清是不是一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但最终还是缓缓的开了口：“我去了睿王府。”
怔怔了看了穆灵犀一眼，崔远清坐到了椅子上，略带愠意的低喝：“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崔远清的态度大出穆灵犀的预料，一脸的错愕，心里却是暖暖的。
“你现在是穆家唯一的人，如果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穆兄。睿王府是什么地方，那里是龙潭虎穴，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好，自己还送上门去。以后你离睿王府远点，绝不允许再有下一次。”没有理会穆灵犀，崔远清满面的怒气由弱转盛，似喷发的火焰，难以抑制。
“我去睿王府是为了查清穆家大火的起因，虽然府衙说是用火不慎，但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我一定要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还给穆家老小一个公道，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冤死。”直视着崔远清，穆灵犀目光坚定而坦然，没有一丝晦暗之色，语气却是异常的平静。
“你为什么想到去睿王府？”在一瞬的愕然后，崔远清忙猛然间又站到穆灵犀面前问道。
“因为睿王是背后黑手的可能性最大。”细细思索着崔远清的反常，穆灵犀话锋一转，继而问道，“崔叔叔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难道睿王爷真的与穆家的事有关？”
崔远清瞳孔紧缩，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穆灵犀，似乎要穿透她的心，将她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而穆灵犀也是如此这般，双目紧盯崔远清，想要从中挖出那个自己渴望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崔远清狠闭了闭眼睛，语气却颓然了几分：“这些事情不是你能够管的。既然穆家已经不在了，你也没有必要再留在京城了。你虽然生在官宦之家，却是自幼长于江湖，京城并不合适你。”
“是睿王对不对？告诉我。”穆灵犀双手紧紧抓着崔远清的双臂，仿佛是溺水的人手中最后的稻草一般，双目圆睁，眼中满是哀求与恳切。
“灵犀……”崔远清双眉紧蹙，有些失神的低念着穆灵犀的名字，思绪渐渐飘远，眼中流露出痛苦而复杂的光芒。
穆灵犀却是满目的祈盼之色，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声音哽咽：“崔叔叔，穆家的二十余条人命怎能容我独自偷生。他们中有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我心心念念日夜盼望着可以相聚的亲人，却在那一场大火中，全部化为飞烟，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够见到。我这十几年来的希望就这样没有了，全部碎掉了，再也回不来了。在我知道消息的那一天，我的世界就已经完全毁掉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出凶手，让我的家人可以在九泉下瞑目。”
崔远清伸出手，想要拭去穆灵犀脸上的泪滴，却顿在中途，手在半空中颓然而落，声音艰涩而沙哑：“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我相信穆兄更希望你可以平安。穆兄常喜欢与我提起你，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提起你的时候，他却总是带着笑意。你是他疼爱的女儿，他不在了，我应该替他护你周全，怎么可以让你卷入危险之中。”
“崔叔叔，求你告诉我。”穆灵犀“扑通”的跪在地上，仰望着崔远清，双目若泣血，泪水溢出血红的眼眶，温热的泪水却暖不了已然冰冷的心，“爹是我的父亲，可我也是他的女儿。他盼我平安，我又怎能置这血海深仇于不顾。爹一介书生，却一向坚持自己的气节，我自幼习武，又怎能偷生，这样的人不佩做爹的女儿。”
崔远清低头看着穆灵犀，也不由的老泪纵横，心内如针刺般，不知如何抉择。伸手去搀穆灵犀，却被推开。
“若崔叔叔不肯相告，侄女必不起身。”穆灵犀低下头，声音却是从来有过的决绝与凛然，“况且，刚刚崔叔叔对于睿王府之事如此紧张，既使睿王爷不是凶手，也定与之相关。有了这个线索，我也不会真的毫无头绪，就算要赔上性命，也要查出些东西来。”
“唉，你起来吧，我告诉你。”在穆灵犀强势威逼下，崔远清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再次伸出手去扶起穆灵犀，透出从未有过的苍老与憔悴。
两人分坐在桌前，崔远清微低着头，背稍稍弯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委顿，脸上尽现疲惫之色。
“是不是睿王，我也不清楚。但穆家出事前，你爹确实在查睿王爷，据我所知，已经查到了一此东西。因此，我怀疑是睿王所为，而睿王爷也确是少数有这种能力的人之一。”缓缓的说出自己所知的一切，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颓然的把手臂压在桌子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崔远清话音渐逝，落月轩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即使咫尺之间，也是几不可闻。
良久，穆灵犀终于将头再次抬起，眼中闪着灼人的光芒：“就从睿王查起。”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无论你要怎么查，都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崔远清深锁着眉头，郑重而严肃的叮嘱着。
“侄女实是有愧于崔叔叔。”睫毛微微颤抖，低着头不敢看向崔远清，穆灵犀嗫嚅道，“崔叔叔如此全心相护，而我却一直在怀疑你，甚至还……”
“傻孩子，这怎么怪能你，是我自己掩饰的太不小心了。而且所有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只要你相信崔叔叔是真的想帮你就可以了。。”崔远清一脸的不在乎，眼中满是宠溺与关爱。
穆灵犀本是一片漆黑的眸色，流溢出清水般的澄澈，微微勾起的唇角满是沁人心肺的暖，轻声应了句，缓缓点着头。
“崔叔叔，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昨夜，我潜入睿王府实非明智之举。若真是睿王所为，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罪证放置于他人可以轻易夺取的地方。如今，也唯有深入睿王府，暗中调查，或许还能获取一些线索。只是我离京日久，对于睿王府几乎一无所知，还要烦劳崔叔叔帮我收集王府的消息。”解开心结，穆灵犀对崔远清已是完全依赖，言语间再无回避，直接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崔远清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最后形成了一头的沟壑：“不行，这样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