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他认识我？

朝岚殿中丝竹声悠扬，每一曲都在倾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因为皇帝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承载着主掌朝纲的责任，因而在世人面前的形象需要是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对后宫之事过问太多，轻则被指牵挂儿女情长，重则有论骄奢淫逸。因而此次大选，当朝的皇帝都是只在大选第一轮的主宴和最后宣读时出现，以表达自己的关切，而其他时间则完全放权给皇后和另一位辅助的妃子，自己则不闻不问来表示自己很忙。
这次也不例外，皇帝并未停留过久，饭飨刚过一半，便有个太监来说了些什么户部侍郎求见什么的，皇帝便趁机遁了。
而老虎一走，猢狲自然就活了。
此时龙座空着，皇后端坐在旁边席位，如妃坐在她左手边，身后是二十个风格迥异各有千秋的妃子。这一块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下座的皇子皇女以及获得邀请的大臣立席两旁，面前案几上摆了饭食和果子点心，而殿中央空出来一道走廊，用于罗子们展示。
这第一轮的展示其实十分简单，罗子在公公介绍的时候由夫人陪同从长廊中央走过便是了，不用说话也不用停留，除非下面有人发问。
而皇后如妃和太子没有发问，谁又敢发问呢？
因此，实际上大多数罗子都是直接走一回便算完事了。但若能得到皇后的青睐，留住她说了几句话，那么便基本上意味着皇后有意提拔，只要后面的表现不出大的差错，便基本可以当选入宫了。
但接着此次大选，其实是给太子选妃，因此那些个想要夺魁的罗子都希冀着，若能得到太子三言两语哪怕是在自己走过的时候打个喷嚏，那也好啊。
每个人都对太子心心念念，但太子却根本没有打喷嚏。
说来着实有些古怪，这太子已经二十有八，却仍然不肯立妃，甚至连个答应都没有。长幼不能乱序，他这一个不娶，导致除了年幼订亲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以外，其他的皇子都是孑然一身。
可男人的政权不能不靠女人，尤其是靠女人背后的势力，这除了早夭的二皇子和有妻的三四皇子以外，适龄的皇子们都时不时在皇帝皇后面前戳一戳。说大哥怎么一直不娶妻，肯定身体不行啦，或者是不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啊。
皇帝听了没什么，本来为君者，就是看着下面的人抢自己坐的这个位置。可皇后一听急了，怎么能不娶妻呢！若是被传身体不好可不信，那江山如何能交由一个身虚体弱的人来掌管，再若说不喜欢女人……夭寿啊，儿子我告诉你，必须娶妻！这次大选，母后帮你挑！
于是传言中不近女色的太子自坐进朝岚殿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地盯着他。罗子已经展示了十多个，大家既要故作镇定地看着美人，又要十分自然地关注太子。
太子喝口水，哎呀，是不是觉得这些女人都太丑了，所以想多喝点水待会尿遁？
太子视线与皇后相接，哎呀，是不是这位罗子比较符合太子的审美，所以打个暗号？
太子坐久了，挪了挪身子，哎呀，是不是觉得乏味了，难受了，想走了？就说嘛，太子不近女色！
这罗子已经展示了接近二十个。
让人印象深刻的依然也有那么几个。这当先要算的便是邰州府尹的小女莫念雪，这姑娘人如其名，一身白衣不染纤尘，长发飘飘垂顺而下，只在尾端系了一根白色发带，步履翩然如仙女下凡，连皇后也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可是太子只是食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再无其他表示。
再有京师总教头的女儿肖雯伊，一身俏丽彩蝶衣，翩翩衣袂飘香，步子是轻快却不轻佻，对于看惯了端庄大家闺秀的皇子们来说，算是十分新鲜的气质。皇子们都想着，皇兄你可别喜欢啊，最好父皇也不要看上，我好去讨了来。
不负众望，太子眼睛都没眨。
但欣赏美人终究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没有人感到疲乏，众人十分开心地看着美人走过，太子无动于衷，又有美人走过，太子依旧无动于衷。
就说嘛就说嘛，太子不好女色！快看看下一个怎么样！
哎呀，怎么不知不觉就倒数第二个了，看来太子这次选不到妃子了，啧啧啧，太子果真，不好女色……
乔兮和秦挽星就是在众人的期望中出场的——希望这位罗子美得惊天动地，若太子依然不为所动，那么便真的说明他有问题了，若太子为之动容，那么本次大选也算是有意义了。
因此，当乔兮与秦阳煜刚刚站在长廊的一头露出身形时，就被众人蓦然投过来的眼神给惊了一惊。
本身就是来被展览的，但真正被当作展品观看打量时，秦阳煜又有些不自在了。他低头看了看乔兮，却见乔兮从容不迫一脸正经地……微笑着，并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别看我，快微笑。”
秦阳煜呆了呆，也跟着她开始微笑。
又听着乔兮咬着牙齿说：“我都笑饿了。”
是了，秦阳煜真正地露出了笑意，她呀，就是从不把这些事儿当作事儿的。
长廊正对着的那一头是一张空着的椅子，旁边坐了那仪态端庄的皇后。两边席位满满，皇亲国戚高官权臣，只可惜乔丞相这一类与权力中心极其接近又赋有实权的高官通常是不被邀请的，否则大概也能来了。乔兮许久不见他和娘亲，甚是想念。
那位带领他们进来的公公在他们站定之时就猫着身子从席位后面绕到了皇后身边，想必又是一个“身边人”了。
而长廊侧边有一位公公和煦地向着他俩一托手：“请。”
两人便开始往里走，而那个公公清了清嗓子，照着宣本念道：“秦氏独女，名挽星，系驻北将军秦力拔之女。自幼习武健身，亦不负女子淑德……”
太监尖锐的声音足以磨破乔兮的耳朵，她却从“习武健身”一次开始出了神。
健身，见深……处处是他名字，连谁说个森林树林木林，乔兮亦要循声望去，再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番。为何他林见深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后，自己反而更把他当回事儿。
乔兮保持微笑虚虚托着秦阳煜的一只手，渐渐找回神思。
两旁的人都望着这一高一矮的两人，又瞟了瞟太子。
啊呀呀，太子眼神变了变了，看着这秦罗子一眨也不眨呢！
难道太子喜欢这样习武的、高挑的、皮肤黑的、手脚长的？
啊呀呀夭寿啊，太子坐直了身体！
难道这个看起来比太子还高的女子会成为太子妃？总觉得不太相配呢……
啊呀呀夭寿啊，太子竟然站起来了！
太子心思缜密，难道是因为这秦挽星背后的秦将军？对，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在场已经不知演化出多少种推测，都屏住呼吸定定看着太子的动作。
长廊中走着的两人并不知情，余光瞟去以为太子是某位礼节使，每个罗子经过都会起身示意。所以两人自顾自走着，而且乔兮没有刻意收敛步子，走起路来依然是男儿般洒脱，她明亮的眼睛由于微笑而稍微眯起，少了平日里的狡慧，多了一分温婉。
这谁是夫人谁是罗子，众人有些分不清了。
太子却走到了长廊旁边，皇后轻声问道：“何事不妥？”她声音很轻且带了病态的虚弱，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乔兮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太子。
这才转头仔细看去，此人着一身黑底绣金龙的绸袍，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这些高等的衣料与细致的剪裁，无一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高贵。而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高冠束发，冠上的一颗猫眼石圆润剔透，一如此人那双眼睛，琥珀色且眼窝深邃，如同异族人，细看与皇后是有些相似的——但太子，当然不可能是异族人。乔兮看着这张淡漠的脸，觉得有些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只见太子向着皇后行了礼，起身说道：“母后，此女似是我旧交。”
众人意味深长又恍然大悟地悄悄哦了一声，谁知合在一起也是有些大声，如同这大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乔兮好奇地看向秦阳煜，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心想惨了，千算万算料不到你姐姐竟然和太子有交情，这下只有假装失忆了。嗯，说曾经被石头砸过可信吗？
皇后却颇有些兴趣，说道：“皇儿不妨说说看，与这位秦小姐，是如何相识的？”
乔兮叹了一口气，幸好没让秦阳煜来说。
太子却笑着说：“我要让她来说。”
乔兮大骂自己乌鸦嘴……秦阳煜也皱起了眉。
太子慢慢走近，乔兮望着他，想他果真没有秦阳煜高，可这身高不就露馅了吗……希望他们是小时候认识的。
正想着，却见太子走到自己面前来，低头看着自己说了句：“乔姑娘？”
什么？！乔兮整个脑子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