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此时还不甚繁密的枝叶无法全然掩去我与离魅的身形，而我又分外关心驻扎城外的敌帐，是以并未察觉周身是否有萧杀之气，幸亏离魅还算机警，将我带离险地，自愧我早已不复当日杀伐决断之时，亦是慨叹竟不知正经起来的离魅却与吊儿郎当毫不沾边，总以为身为魔族少主的离魅便应是一副纨绔子弟形容，九重天上他也确然如此，只不知为何重遇之后他的性子竟是这般千变万化，竟让我有始料不及之感。
方才的箭未能击中，已有数条黑影蹿出，日影西斜，更见萧然，昏沉的天色和着初春的凉寒，让人不住的心生寒意，看着将我与离魅团团围住的刺客，想想离魅身上可能留有的我未知的伤。。。。。。
隐约有种虎落平阳之感。
然心有戚戚焉注定是无用的，杀手总是缺少同情心，他们只需完成任务，只一个瞬间他们已持剑齐齐攻了上来，离魅摸出怀中韧刀格挡，然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狭小范围内械斗不适合长兵器展开，离魅已凭借快速身形近身肉搏放倒数人。
余下之人似是未曾料到从崖顶坠落的人却仍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面面相觑，却也再不给离魅近身之机会，几人阵势互补，大抵觉着我一届女子，极不妨事，是以他们只围攻离魅一人。
然我在一侧看得分明，离魅早已有些透力，若是再持久战下去恐怕情形不妙，方才快速近身击倒对方他极有可能是要速战速决，一方面保存体力，另一方面节省耗时。
唉，无奈叹息，小看女人的人总不会活太长，随手折下根枝条，摘清了嫩叶，怎么说我也是用剑出身的，怎么都比离魅那厮以扇子做兵器的人有战斗力的多吧，再说了，只要不是伤势复发，咱的功力也不在话下。
未等我加入阵型已有耐不住持久战的刺客向我掠了过来，大抵是要擒下我借以要挟离魅，然当他看清我手中打算用以自卫的枝条时，登时满眼的蔑视加嗤然一哼，我作势配合的一哆嗦，呃，不巧，这一哆嗦便将那枝条直直戳进了他的膻中，他也很愕然的瞧着我，却再也露不出轻蔑的眸光了，反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大抵他在想怎会这样呢，这准头哇，我看着他嘴角蜿蜒下的血色，再次叹口气，有事没事凡夫俗子最好去寺庙多走走，没听过老和尚说过女人是老虎么！
剩下的刺客也分明有些目瞪口呆，手上突然停了动作，面面相觑竟没想到本以为最无战斗力的女人居然杀伤力如此之大，眨眼间，他们已又损了一名刺客。
抽出的枝条后缀着血色扬出了一个半圆，我纵身跃入围困离魅的包围圈，将手中的枝条施以些末仙力，左手拉过早已力竭的离魅，旋身一转，便已有令人晕眩的刀光剑影飞向四周，为光晕所眩的余下几名刺客抬肘遮掩之际，剑影到处人已扑地。
剩下几名刺客不消片刻顺利解决，我哼笑一声，将枝条随手扔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离魅，却不料回身的一刹，却只瞧见离魅苍白的脸色，以及猝然倒下的身形，无暇他顾，我本能倾身而出，仰躺于地，不顾后背蹭的生疼，抬身接住离魅倾倒的身形，将他紧紧护在怀中，而离魅将我重重砸回地上那一刻，我竟咯咯的呛笑出声来，混着眼眶的湿热，砰然心跳处终究平复了下来，想起方才瞧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急坠而下，我竟是满心惶然，现下，我呼出一口长气，总算还不算太糟。
一路负着离魅跌跌撞撞朝着林丛茂密处行去，直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才放心的寻了一处隐蔽处将离魅放了下来，山脚比那崖底好上许多，至少处处有干草。
望着昏迷不醒的离魅，我叹了口气，认命的去找药草。想着这里即是山脚，便有野草，既有野草，便寻得到宝，便幻出些光亮，边走边在草里拔寻，我该庆幸我读了那本来了凡间后那个草郎中为我诊病后落下的那本破烂医书，现下想来事事的出现发生都有它的道理，不同只在于你有否用心去留意，而你偶然的一个小动作有可能在某一未定之时发挥意想不到的效用，譬如当下。
临行前解衣查看了下离魅的伤势，后背好大一块红肿，想是当时从崖顶落下时与岩壁撞击所致，但以离魅的体魄还不致昏厥，再翻看，果然发现左上臂处有一处包扎，解开后微凝的血色发黑，看创口形状似是遭了蛇咬，虽是简单处理过，终究蛇毒未净，且还引起了高热。
想想早上便觉着他多少有些不妥，却终归没能问成，不免很有些自责，他将我看护的完好我却将他带累至此。。。。。。
又思及当下函陵可能面临的严峻形势，手下不免加快搜寻起来，我还将昏迷的人独个儿留在别处，不快些，那些杀手刺客恐怕便要来了！
正急着，手下触处却是一片柔软湿润，将光亮凑近，正是长在水处的垂盆草，不但清热解毒，消痈肿，还能很好的祛蛇毒，从身上撕下一截布片，将采好的垂盆草包好，又在附近搜罗起来，黄天果不负我心，消肿化瘀的灯笼草也被我寻到了，捡了最嫩的采了些包好，急急往回赶。
不想赶回时，放置离魅的干草上如今却空无一人，我脑子顿时轰然，还是被那些刺客抢先了么？
“离魅，离魅。。。。。。”一遍遍不甘心的低声唤着，从未有过的揪心之感，竟让我酸痛不已，若是他真个有甚么不测，若是。。。
“别叫了，真难听。”稍显微弱却让人熟悉若斯而又令人热泪盈眶的沙哑嗓音响起，我才领会甚么才叫欣喜若狂，便是那不经意间你所在意的就那般出现在了身边。
惊惧砰然的心跳总归平静了下来，我暗自抚了抚胸口，呼出口长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被那些人。。。”
离魅却是丝毫的不以为然，“放心，本少主可死不了，能杀得了我的人还未出世呢！”
“那你做什么躲起来，害我以为。。。”平静下来的我已很是有些惊急而怒，怒不可遏了。
“怎么，我不躲起来难道还等着被人捉么，”说着倚着树的离魅还不忘有气无力的瞟我一眼，平时好看的唇色现下也是一片苍茫，“居然把我放在恁般显眼的地方，若不是我及时醒来换了地方，早被自此寻过的敌人捉了！你是很怕他们寻不到我么，居然放心的走掉了，我看那朱大满说你是个奸细，还真不是平白瞎说的！”
我忿忿然却终究顾及他的伤势，三两步上前不顾离魅的无力抵挡极是粗暴的扒下了他的上衣，将我采的垂盆草与灯笼草分别用嘴巴嚼碎，再重重给离魅敷上，期间还不忘恨声为自己平反，“我走掉，我走掉，我还不是为了给你采消肿散热祛毒的草药，我还不是怕你就这么因我死掉，你是谁，你是魔族少主，你身上系着你们一族的兴衰存亡，你怎么能因我而死掉呢！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的就死掉呢！”说到最后，我已呜咽出声，早已不晓得是因着这失而复得后的后怕多一些，还是怕他因我而死的负疚更多一些。。。。。。
未曾想离魅却一直安静的很，只瞠着黑眸将我深深望着，静默了好半晌，离魅将我轻揽入怀，未伤的右臂微微收紧，左手轻抚我垂着的发，语声缱绻，“莫怕，我这不是好好地，你还在，我怎么舍得去死呢。方才我不过乱讲些玩笑话罢了。莫怕，莫怕。。。。。。”
不羁的离魅何时这般因谁温柔过呢，不经意的柔情让我窝心的同时又让我害怕，只是因为是我么，还是也因为那个人呢，方才负他行走之时，分明听他含糊的叫着‘水月，水月’，竟是一个两个的都是为了她么？可是我呢？我呢？我又如何呢？呵呵，无奈苦笑，我还能如何呢？
悄然握紧双拳，有恩不报匪君子，待我将你安然带回函陵，离魅，我们就此别过吧！
轻手推开离魅，微微拉开些距离，抹干了脸上湿意，勉强挂上丝笑意，“天色极晚了，回来之时，我在四周布了阵，有人误入我们会晓得的，现下你才敷了药，躺下好好歇息吧，待一夜过去，药草发挥了效力，大抵你的伤也不怎么碍事了，到时再重新敷上一次，想必也无甚大碍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早赶路。”
离魅却神色明灭瞧了我半晌，几欲让我觉着他似看穿了我要离开的心思，正当我要再次重申天色已晚时，深沉了半晌的离魅终于有了反应，“莫要算计着趁我伤重逃离，我既识出了你的身份，便也断然不会再容你回去找那个负心的太子殿下！”
闻言我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终归落了实地，原来他竟是以为我要回去找长渊么，微攥紧了指头，呵呵，怎么会呢，走是一定的，只是一定不是再回去甚么天庭了，自我成为若耶后，同往昔便再无半分瓜葛了，我右手指天，神色端然，“我，若耶，”然瞧着离魅警告的眼神，只得重来，“我，梅洛，对天发誓，定然不会离开去寻甚么天界太子，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如此一番下来，离魅的戒备总算解除，而他方才故作的气势也荡然无存，热度未退的他无力顺着树干滑下，登时一股涩然心疼袭向我心头，何必呢，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误以为我便是什么水月，那紫姬呢，曾被你们误以为水月转世的紫姬呢，或许到得现下，我也或可体会紫姬彼时被人当成替身的可悲感了，然而无论是否真个曾经便是水月，眼下却都不再单纯的只是水月了，他们竟都不明白么，时过境迁，都不复往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