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之时,天光大亮,我坐起身摇了摇还稍显沉重的头,竟意外扫见离魅还睡在帐中,我愕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么?此人竟也有贪睡之时!
从温暖的被褥间爬出来,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一个碗,昨晚旧伤复发,整个人都没什么气力,又坐回被褥间歇了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直到阳光透过帘缝渗透进来,照在我眼睛上让我不得不侧头,视线所及处,才猛然让我醒觉哪里不同,我踢翻了碗离魅竟未被惊醒,昨晚看文书看得多么的拼命啊这是!
我啧啧两声起身爬至离魅安卧处,偷偷漏进帐内的阳光铺洒在他的眉目之上,竟好看的一塌糊涂,微微抖动的双睫似是受惊的小鹿,难得的可爱,平日有些邪气的俊颜涂上一层日光说不出的静谧安然,也让本就白皙的面皮更加白嫩,微微开合的双唇薄厚适中,日光打在上唇润湿处竟映射出几瓣碎光!我又啧啧两声也难怪那么多仙魔争先恐后的要做魔族少主夫人啊!
只是他今日的面色怎的恁般的显得苍白呢?只是日光的缘故么?伸出手微微挡了日光,一时不查,指尖竟触到离魅面上,呃,触感竟不是一般的好,微微赧然了下,还好这家伙是睡着的,收了收心思,细细查看离魅的面色,果然较之平时苍白许多,待我想再凑近查看之时,却对上一双清醒分明的黑眸,哪里有半点儿迷蒙神色呢!
我一呆,“你没睡着?”我晓得我的问话及表情稍显僵硬,但显见逃避是来不及了,只得硬抗一下!
“你打算魅惑我么?”离魅永远可以做到语不惊人死不休!
“何出此言?”我挑了挑眉,凡事是要讲证据的,不然不要乱讲话!
“靠的如此之近,且你的手。。。。。。”
我的手。。。猛然发觉我的手还抚在他的面上未来得及收回,我果然呆了那么一呆,却呆的太厉害!
“方才,方才,有,有一只蚊子。。。。。。”
“嗯,四月的天气已有了蚊子。”
“。。。。。。”神啊来道雷劈了离魅吧!一点就坡下驴的机会都不给人。
正在悔恨间,却被离魅一把推开,我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他麻利穿好外袍,一脸的不明所以,他是赶着要去投胎么,恁般急迫!然从起身至离去前他只面色肃然地同我说了一句话,“还是先穿好衣服吧,即便这里四月的天已有了蚊子,我的身材也固然不错,但你只着中衣还是稍显凉的。”
神啊这次来道雷劈了我吧!
离魅不知忙些什么一日未归,早上被他那么一岔也忘了问他的脸色如何那般的差,因着昨夜旧伤复发我也正是没精神的紧,加之早上受了刺激,也便一日没有出帐。
无聊透顶时,只得翻出些旧事来娱乐娱乐。
记得彼时我还是司战神女梅洛之时,离魅整日无所事事,因了跟我的大大小小的纠葛是以处处扰搅苍术府,次次跟着去战场。
虽说他那个睚眦必报的个性让我分外悒郁,然他却能将苍术府一群纨绔子弟整治的服服帖帖,且对他更是言听计从,完全不将我这主将看在眼中。
我虽气闷,但他终究在战事上毫不含糊,往往打的敌将落花流水,加之天君也放任他的所作所为,久而久之我也便随他去了,或许受他感染,后来我也同那帮纨绔子弟打成了一片,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半点不妄言啊!
记得一日南天君发青鸟传了急信与天君,说他治下夷鸟族掳了他唯一的公主,逼着他退位让贤,公主将来是要继他的位的,定要救回,求天君发兵征讨,还南天安定。
传言夷鸟族是个背生双翼的灵鸟族,甚少会有不友好举动,他们向来偏安一隅,自给自足,勤奋修炼,修炼得法三百年便能修得人形。然得享他们供奉之尊竟不是他们夷鸟族神灵,而是个不知名花仙。听闻那花仙为保得夷鸟族甘愿散尽仙力魂归虚无,而夷鸟族自此栖息傍月山再不出,也谢绝一切来傍月山之仙众,然现今此举不知却是因何。
天君得信,便遣了我领十万天兵前去,言道:务必保得公主安全,拿住夷鸟族族长。
我领命而去,离魅自然同行,我手下天兵天将对我们这对组合早已见怪不怪了。
到达夷鸟栖息的傍月山之时,却发现傍月山一片灰蒙蒙,不知夷鸟族施了何术搞得自己的地盘竟如此的乌烟瘴气,离魅提议不若选一队天兵先潜进山去摸清状况,剩下天兵寻个隐蔽处,等待召唤。
看了看一时驱不散的灰雾,我觉得也只得如此,于是同离魅带了五百反应机敏的天兵,悄然潜入。
也不知行了多久,灰雾影印下也瞧不出哪里是哪里,本待捏个风诀将身前迷雾散一散,却被自入了傍月山便紧跟在侧的离魅一下抓住手腕,错愕间,有温热吐息喷洒在耳际,却是离魅突然凑近耳语,“此阵乃雾隐阵,一旦御风,必然启动,耐心些。”说完松开抓着我的手,闭目微蹙了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那一刻,看着离魅正经的不能再正经,深沉到不能再深沉的神情,我竟有些许的怔楞,与离魅打打闹闹如此之久,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端然的模样,这真个的是那个从无正形的魔族少主么。
怔然间,离魅已睁开眼,右侧唇角向上微弯,那上挑的弧度在雾影之下显得恁般得邪魅无比,我的心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却不知为了哪般,再去思索,那感觉已悄然而去,回过神儿来之时,离魅已迈出了步伐,不知为何,我竟笃定般的招着兵士随他而行。
一路上躲过大大小小的巡视侦缉,等我再瞧清面前物事之时,竟是已到了处雄伟大殿的外墙,我不可置信的瞧着离魅,乖乖,这里难道是他老窝不成,这么个艰难的情况下居然七拐八拐再七拐八拐再七拐八拐,畅通无阻的到了人家的腹地!
我再次为惹到离魅之人感到悲哀,遇上他是你们最大的缘,嗯,孽缘!我为自己至今不缺胳膊断腿感到甚慰!感谢离魅八辈祖宗啊!
命那五百兵士分散在墙外隐蔽处候着,我与离魅穿墙而过,拂花分柳,不过片刻来到一处广院,此处再无烟雾缭绕,头顶月朗星稀,倒是坐禅修仙好去处。
四下并无见甚么夷鸟匪众,想来是他们以为在山下设了伏阵,应不会有人硬闯,只是他们错估了来人,离魅向来是个胆大的!
四处搜寻了一番,竟是空无一人,莫不是他们听闻天君下旨清剿,来个狡兔三窟吧!
纳罕间,却闻得有飘渺歌声随风而至,我与离魅对视一眼,均亮了亮眼神,这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循声而去,眼前竟是个美不胜收之大花园,繁复花朵在灯光恍惚间仿若有了灵魂般随风轻动,大花园正中是个空地,空地之上围满了人,被夷鸟族众围于正中有一妙龄俏丽少女,正闭目清唱着仿若远古之语的曲,冥冥中此情此景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摇头驱了驱突生的烦躁心绪,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离魅,示意他是否行动,半天却无反应,疑惑看去,却见离魅紧抿着唇似是饱含着万分的怒气又似是夹杂着百转千回的情绪,眼神灼灼的将那正中女子深深锁着,不知为何看他的神情我的心没来由一抽,竟是一种生生的疼痛,抚上胸口,那里为何会有一种心疼!
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大抵是因着平日大大咧咧行事邪肆的离魅自进了这傍月山便不同的气场及现今挂于眉端的痛楚,才让我生出了同情他之感,不知我这算不算是耗子哭猫啊!
安慰完自己,那边的歌声也止了,众人似是还沉浸在方才那美妙的歌声中,却听身旁的离魅出声了,他说:“歌声再像,亦不是她,何苦那般傻!”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那帮像傻子般听歌之众。
然我终于震了,离魅今夜这样种种算不算中邪了!
却在我震惊之中,离魅已飘然而起,单手扬起黑羽扇,唇形微动,轻轻一扇,方才那听歌的唱歌的已然全部倒在地上,我仍在震惊之中,青筋微跳,我实在想知道我放在外面的十万天兵是不是白带了!
大抵今日行动也是离魅早就想好的吧!
正待发作质问,身旁的离魅又说话了,他说:“今日是他们供奉的水月女仙仙逝之日,他们在祭奠她。”淡淡的嗓音却恁的让人生出一种悲怆之感。
愤然的情绪顿时化成同情,正待开口想劝他那么一劝,他却又说话了,“还不将公主带走,过会他们醒来,焉能逃掉!”他果然不给人同情他的机会。
无暇顾及为何他便知唱歌之人即是公主,我二话不说,单手念决,扬手一划,白光圈住离魅所谓的公主将她送往傍月山下天兵驻守之处,喟然一叹,大抵那十万天兵算是公费游玩了吧,挺好!
现下就剩捉拿族长了,然还未等动身,却不想歌声一停,未曾被重雾弥漫的山顶此刻竟慢慢聚起了雾气,我心中一动,莫非那大雾是当年那水月仙子所为,而此歌声能将雾驱散么!
未等我叹完,身旁的离魅却已一脸凝重的将我拽走,“雾隐阵已启,此处危险。”
还未待我们走远,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飘散在四周:“想走么,你们破坏了水月女仙的祭奠仪式,便拿魂飞魄散来偿吧!”
话毕一阵狂风而起,竟将我与离魅齐齐卷走,待我们稳住身形落地之时,顾看四周,此处无雾,四处清晰可见,身后竟是一处矮崖,崖下有淙淙流水。
我与离魅眼中俱有凛然之意,崖下竟是嗜仙水,一旦落下,仙迹无存,老者诚不欺人也,果是要我们魂飞魄散啊!
唯一的出路已被来人拦下,当先一名老者,语声熟悉,“原是离魅少主到访,以你与水月交情,今日竟做得此事么!”正是方才说话之人。
离魅闻言优雅一笑,“水月若知你们所为,怕是也会同我一般处置此事。”
“你可知我们搜寻水月女仙仙迹多久,南天君之女同水月女仙命骨甚合,拿她献祭,引水月女仙魂魄归于此体,水月女仙定可回转。”
“何必自欺欺人呢。”
“老朽若是自欺欺人那少主又何尝不是呢?”
离魅闻言只紧抿着唇,久久未曾说话,方才还优雅闲适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可怕的漠然沉静,那神情。。。。。。
“帐里这样黑你是睡下了么?”一句问话夹杂着掀帘而入的一阵寒风将我的沉思唤回现实。
来人手托夜明珠,正定定将我望着,夜明珠柔和的光影晕开在他面上,一片淡然,呃,这神情一点都不漠然沉静,还是早上的神情更仿似那夜的悲怆。
然他今日神态行为真让我颇为不适,我怎么还是觉着他喜怒往常更为正常一点呢,莫非我果然是受他虐待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