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众人并不敢说话,气氛凝滞至极。
兰蕊的眼睛梭巡着寻找姐姐,平常姐姐总是坐在皇上身边接受妃子人等的跪拜,现在她也跪在太后跟前,兰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肯定是一件姐姐罩不住的事儿。
“兰蕊参见太后、皇上,祝太后、皇上万福金安。”
“兰蕊,此次召你进宫事关重大,问你什么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虽垂着头,兰蕊能感受到皇上话里的森森寒气。
“兰蕊,皇后可有委托你代为采购绸料布匹。”
“启禀皇上,姐姐是嘱托过小女。”
“那你可有带衣料进宫?”
“三天前我曾带衣料给姐姐看过,姐姐挑了些颜色鲜艳的。”
“你可把衣料又带回去了?”
“带回去了。”
“你可知皇后为何要你准备这些?”
兰蕊顿了顿,眼望向姐姐方向,姐姐说过宫里人多嘴杂,为黄玦准备衣服的事不便宣扬,完全是主仆一场的情分,细究起来并不合宫里礼仪,迟疑着并未作答。
“皇儿你问这些没用,还是哀家来问吧。”太后接过来问。
“兰蕊,你见过这个吗?”
一道焦灼的眼神像火一样射过来,兰蕊回头,见黄玦也跪在远处,肩膀微微瑟缩着。
兰蕊接过递来的人偶,深蓝色绸料,但质地粗糙,眼见不是宫中之物,怪不得要疑惑到她身上,不过以吴府身份采买的东西,也不至于粗糙到这种程度吧。
当下递回人偶,肯定地说:“禀太后,并未见过此物。”
太后轻轻拿起人偶盯着看,神情颇为专注,若有所思的样子。
“母后!”高宗清咳一声,看着母亲。
韦太后仍前后把玩着人偶,半晌幽幽叹口气:“这人偶又让哀家想起以前的日子。”
高宗听此言忙跪下道:“儿臣不孝。”
太后忙摆手:“罢了罢了,不是你的错。”
当年,金人俘获了一干皇室,百般侮辱欺凌,真真不堪回首。徽宗被折磨至死后被放在火上烧,烧到一半再拖出来鞭尸。女眷的处境更惨,大部分被押入洗衣院,说是洗衣院,实际就是妓院,可怜后宫里娇贵的太后、皇后、公主,全都成了金人的玩物,被迫接客,被强奸,变着花样凌辱,有些人受不了跳了井,更多的默默忍受下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任由男人摆布,像韦后这样最后被赎回去的已是运气极好的,很多人比如高宗前皇后刑氏就没熬出头,客死在北边了。
当然这些隐私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她韦后树起的可是宁死不屈的节妇形象。
当年儿子高宗把她赎回来后,她就找各种由头杀了一众知道得太多的人,甚至包括先帝的公主柔福帝姬。
柔福啊,你不能怪我,当年你我同事一夫何等亲密,只是有些事做得却说不得。
韦后摇摇头,想摆脱潮水般涌上来淹没自己的往事,当务之急还是把人偶之事了结。
人偶?她轻笑,又是宫廷争斗的老把戏,当年徽宗后宫里,她正年轻,这类小把戏见得多了,姐姐妹妹们哪个不是心机深沉,表面上亲热无比背地里扎个人偶想把人咒死?以为就这么岁月静好不料一朝天翻地覆,都成了阶下囚,没有尊严,肉体是男人泄欲的工具,她们的心反而近了,她还记得她和柔福怎样夜里偷偷摸摸扎人偶,贴上咒语想咒死那个万般凌辱她们的人,原来宫里的玩意儿反而派上杀敌的用场。
“当年我在女真部落学了个法子,能让施诅咒的人自己现形。”
“有这等好事,母后,您快说说,是谁敢如此恶毒?”
韦后微微一笑,扫视着跪在地下的黑压压的一群,摆摆手,示意她们都站起来说话。
“都站起来吧,都跪乏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猛地想起这个方儿,还是头十年前见蛮人用过。今儿各回各宫吧,昭容你肚子大了,一切以皇子为要,到翠寒堂静修吧。”
昭容被人搀扶着退下,脸色已是煞白,这翠寒宫,就是俗话说的冷宫,想到今后的难熬日子,心底不禁漾起森森寒意。
太后又拍拍吴皇后的手:“皇后也是可怜见的,想做点好事不想摊上这档子事儿。诶,你还年轻,体恤下人是好的,可千万不能越了规矩,免得给人钻了空。”
皇后挤出一个微笑,附和道:“母后说得极是。”
“你也乏了,退下吧,今晚二小姐就别回去了,你们姐妹也好久未见了,多聊聊吧,黄玦是你的丫鬟,今儿就在你宫里压压惊吧。”
“谢太后!”
皇后三人忙跪下谢恩。
站起身时,黄玦脸上浮过一丝得色,昭容进了冷宫,而她回到皇后身边,可见太后心上已有分别。
“皇上,你且耐下性儿等几天,哀家自有定夺。”
“起驾吧。”
太后正待起身,忽见人跪下道:“太后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