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后花园。花园里姹紫嫣红,时当四月,春暖花开,桃红柳绿,燕语花香,足以让人流连忘返。唐琬拉着梅香却直奔院墙,她指指地:“趴下!”
“不要啦,小姐!”
梅香不情不愿地蹲下来,唐琬利索地踩在她肩上把头伸过院墙。
墙外是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两边摆满了好吃好玩的货摊,爹娘却不允许她出去。
不远处在耍猴,小猴不停作揖,绕场跑,敲锣,逗得唐琬哈哈大笑。再看这边卖包子的、卖豆脑的、卖米粉的,她眼都花了,直咽口水。
梅香在下面直叫唤:“小姐,你看好了没有,我支持不住了!”
“就好就好!”
唐琬刚准备放梅香一马,抬眼看到真有一匹马走过来,马上坐着一位少年,不,确切地说是一位面孔极为出众的少年。
他,白衣飘飘,身材修长,英俊,文雅,满腹诗书的样子。
唐琬呆住了。
不料就在这当口,梅香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她也身子一歪栽个嘴啃泥。
院墙下,哀嚎一片。
与此同时,唐府内室。
唐老爷一脸严肃,却禁不住夫人哭泣连连。
“我就这一个闺女,你却要把她嫁得那么远。”
“夫人,这婚事可是老早就定好的。”
“此一时彼一时,陆老爷在世时,家世鼎盛,咱两家离得又近。咱们亲戚又好照应,现在可好,他们母子在越州,离这上千里地,家事又败落了。陆游一介布衣,功名也未求得。前几天赵家来提亲,那赵家可是湖州大户,又是皇亲,错过真真可惜。”
“夫人,”唐老爷有些发急,“我前几天才去信给姐姐,要她们来商谈婚事,这叫我好生为难。”
夫人哭得更凶了:“是女儿一辈子重要,还是你为难一时重要。你这糊涂的老东西!”
唐老爷看似严肃威严,骨子里不折不扣的妻管炎,见此连说:“夫人别哭了,我听你的行吗。”
“好,你立马取消婚约。”
“夫人你看这样可好,赵府前些天来提亲,我们让两家子比比,让游儿知难而退。”
“赵府是皇亲,这门亲我结定了,老爷你不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退了和陆家的约。”
“好的好的,夫人一切包我身上。”
话音未落,家丁来报:“越州陆公子求见!”
“是游儿,说曹操曹操到,快请。”
门开处,一个翩翩美少年进来,他双手抱拳,深深鞠上一躬:“给舅舅请安。”
“游儿啊,你可算来了,姐姐可好,家里可好?”
“托舅舅的福,一切安好。”
陆游又抢过一步,给夫人请安:“外甥给舅母请安!”
“好,好,”唐夫人忙扶起,一边细细打量,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不知该喜该恼,只好拉他就坐,聊些家常。
“游儿你若不嫌弃,在我家多住几日。”
陆游突然站起,又鞠一躬:“舅舅,自您上次来信后,家母甚为悬心,特派我来商谈提亲一事……”
“这个不急,”唐老爷忙打断话头,“你先住下,再慢慢商谈。来人,把西厢房收拾收拾给表少爷住。”
陆游又鞠一躬,随家仆退下。
华灯初上,唐琬闺房。
唐琬在来回踱步,见丫鬟推门,忙迎上前。
“买到了吗?”
梅香连连喘气,抚着胸脯半天才恢复:“小姐,别急嘛!”
“让我看看。”她伸手拽过梅香手里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件青色的男子衣衫,衣裳裤子包括头巾。
“不错,来,给我换上。”
主仆两人麻溜地换上衣衫,转眼间唐琬就变成一身男子打扮,只是宽大的衣衫也掩不住她的娇俏秀丽。梅香也摇身一变成了家丁打扮。
“走啊,我们去市集转转喽。”
今儿是湖州最有名的初八街市,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只是唐老爷古板,不让唐琬出门,害得她长这么大,从没去集市逛过,只好时不时站墙头看看解馋,幸亏想的这个法子,可以偷偷溜出去看看。
街上好热闹,有卖吃食的,小玩意的,杂耍的,一片欢声鼎沸。唐琬二人一路赏玩,不觉来到一处酒店前,酒店悬挂斗大三字“酒香阁”。唐琬看这处所装修的甚为高雅气派,不觉多看几眼。见这酒楼对联也甚是气派,上联是:挹东海以为觞,三楚云山浮海里;下联为:酿长江而做醴,四方豪杰聚楼头。正看着,小二迎上前:“两位客官请进,来我们这,您可算来着了,全湖州最好的吃的喝的都在这里了。当心台阶,您上座。”
唐琬不知不觉就随他进了酒店,楼上落座,推窗一看,还真是好去处,湖州街景一览无余,配着一轮皎月,大有天地宽广,人间福乐的感觉。唐琬大乐,落座点菜。点了三四样精致小菜,正和梅香吃着,隔壁桌嚷嚷开了,扭头一看是一桌兵士打扮的粗汉。
“奶奶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这桌菜值五两银子?你也不看看眼前是谁!”
桌子拍的山响,一个壮汉一把拽住小二的衣襟,小二吓的筛糠样地抖。
“兵爷爷,小的并不敢,真是这个价。”
“还敢强嘴,奶奶的,叫你掌柜的过来!”
那人使劲一推,小二径直倒在唐琬这桌,啪啪啪碗碟碎了一地。
梅香大怒,拍着桌子站起:“小姐……。”
忽然醒悟在这喊小姐实实会暴露身份,僵在那里说不出话。
“小姐爱吃的狮子头弄脏了?回头我们再要一份带回去。”唐琬忙打岔。
然后她一摇折扇,面无表情地问:“小二,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好端端地吃饭会碗碟碎了一地?”
小二忙道歉,掌柜也赶过来了,忙作揖赔礼。
“掌柜的,你是瞎了眼,叶都头在此,你还敢讹他。”
“不敢不敢,今天酒帐算我请都头的,还请都头消消气啊!”
“那还差不多。”
那粗汉洋洋得意地正准备迈步离开,正中一老大模样的一把拽住他。
“慢着,掌柜的,我们再穷还缺不了这几个银子。”
掌柜的哈着腰,僵在那里。
“你家原该交一千两银子的税,不如今天交齐吧,掌柜的看着也是个爽快人。”
掌柜的哭丧着脸:“叶都头,我前几天才交过三百两的税……”
“你今个交的银子是秦大爷用来招兵买马,匡扶社稷的,眼看金兵来犯大爷需要犒赏三军,怎么,你敢不交?”
“怎敢,怎敢,只是我实在拿不出这笔钱。”
唐琬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低低骂声:“败类!”
谁知身边壮汉耳朵尖,他又使劲一拍桌子,冲唐琬这桌瞪眼:“你骂谁!”
“骂你又怎么样!”梅香不服软,气哼哼地顶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碗瞬时冲唐琬这边飞过了,呼——砰——待唐琬再睁眼,碗和饭洒了一地,两尺外横着把寒光闪闪的剑。
再看剑的那一端,一脸英气,潇洒帅气的,正是唐琬在墙头看见的那位公子。
“你还敢多管闲事,兄弟们,上啊!”
噼里啪拉,乒乒乓乓。
那公子好剑法,只几招,几个人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公子扶起掌柜的,掌柜的哭得伤心极了。
“公子,你别搀和就好了,这下惨了。”
梅香嘴快,忙说:“你这个老板不讲情理,人家帮了你,你不谢谢倒也罢了,还要埋怨人家。”
“公子有所不知,这叶都头是秦桧秦宰相府上家丁,得罪了他可有苦果子吃了。”
“这伙兵丁只是路过,既是秦府公干的,来这办事,不久就要回去的。”
公子忙宽慰掌柜的,又多付了酒钱和损坏的桌椅钱后才离开。
唐琬一路跟着他出了酒楼。
“公子留步!”
“何事?”
“感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少年一挥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必多礼。”
说完迈步就走。
唐琬急了,一把拦住:“兄台,不是小弟无礼,湖州不大,迟早还会相见,何不让小弟早些知道兄台名讳,也好传扬下兄台的好剑法。”
“那倒不必,”公子沉吟片刻,说,“我姓赵,名士程。”
原来是上次来家中说亲的赵公子,唐琬想到此,脸上不免绯红一片,好在晚上光线不亮看不太清。
“那么请教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唐琬一时慌乱,说自己吧,女儿家偷跑出来可不太好。怎么说呢,她情急生智。
“我姓方,名展瑜。湖州唐府是我姨母家,倒是听姨母提起过令兄。”
那少年一惊,说:“原来是唐府亲戚,失敬失敬,小弟还有事,就此别过。”
说完转身就走。
原来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陆游。之所以假托赵士程,是因为他本不想惹事,既是有人谢恩,他就算在赵士程身上吧,他俩从小熟识,很是性情相投。本来今晚从舅家出来散心,却碰上唐家亲戚,下次相见只怕难办,陆游不免摇头,叹自己刚才报真姓名就好了,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但很快他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脑子里想着近来国家被金兵进犯,他一介书生怎样为国效力。
唐琬回到家,刚走进内室,准备趁黑把衣服换了,突然被几只手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