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外语吗？自己的国语还看不懂。”
“那么简单要上你们专业干什么，隔行如隔山啊。再说，我为什么要看这个？”
“你答应唐琬要帮她的啊。”
“唐琬是谁？”
宋毅彬忍无可忍地摇头叹气，“那夜，梅林里的精魂。”
“她和这堆书有什么关系？”苏娟瞪大眼，表情无辜。
“这就是她表哥啊。”他指指封面上陆游两字，“你不知道陆游和唐琬的故事？”
摇头，无辜状。
对面是一声叹息，无奈地呻吟：“基本常识都没有，不知是怎么混进N大的，得给你恶补国学课了！”
说着翻开本书，丢过来：“好好看看！”
陆游和唐琬的故事。
陆游和唐琬是表兄妹，两人结婚，伉俪情深，但陆游的母亲却厌恶唐琬，迫其离婚，唐琬改嫁赵士程，陆游另娶王氏。后数年春天，陆游游沈氏园，赵士程和唐琬也恰在园中，不期而遇，触景生情，在花园墙上题了一首《钗头凤》词，诉说内心的痛苦。唐琬读后十分伤感，不久即抑郁而死。
陆游的词云：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据说唐琬还依《钗头凤》韵填词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苏娟的眼角有些湿润，虽不能说句句看懂，意境还是明白的。山盟海誓已成空，却经年重逢，泪眼相望；满心的思念，却欲语还休，咽泪装欢。
“就这么些了吗？”苏娟还想了解更多，书却没了下文。
“历史记载很少，所以我们要在陆游行踪里寻找蛛丝马迹，作为一代文豪，陆游的作品还是很多的，我们要在这里找到他。”
他指指身边的书。
“干活吧！”
苏娟埋下头认真看起来，了解陆游，了解那个时代，半晌她忽然说道：“精魂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如果一辈子没做坏事，死时按理是要归于极乐的，就是升天，可如果她心中有遗憾，有未了的心愿，就会在人间飘荡，先只是一股灵气，要过五百年才能修成精魂。”
“如果这样，那万一陆游已成仙，不在人间了，我们怎么找啊？”
“不会的。”
宋毅彬还是淡淡的，似乎有成竹的把握。
“为什么？”
他忽然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用这小脑袋再好好想想。陆游最后一首诗是什么。”
“是什么？”她一脸茫然。
无奈，摇头。
他哗哗翻到一页书，又扔过来。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陆游的《示儿》。
“他在临终的那一刻还心心念念南宋的统一，可见他是有未了心愿的。”
苏娟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师哥你真神！”
“我不是你师哥！”一脸严肃地，“叫我毅彬。”
“我和你没那么熟吧。”她瞅瞅对面那张冰块脸，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几天都泡在古籍部里，身边是个莫名其妙认识的冰脸帅哥。
而苏娟的专业也彻底颠覆，从外国拉回南宋，从字母换成古文，甚至到期要被导师催命的论文也抛之脑后，整天浸润在几百年前那个诗意而哀伤的世界里。
不过也有惊喜，一次在她读了两个小时书，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好吧，坏习惯啊，一看书就想吃东西），桌上突然多了盒纯奶油蛋糕，她可超级喜欢吃奶油，再看看冰脸，悠然地看他的书，不过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的样子。
“吃吧，吃相别太难看就行。”
“你买的啊，多谢多谢。”她不客气地开吃，三下五除二，没了。
冰脸凑近，看看剩下的空盒子，啧啧摇摇头：“真能吃，这怎么嫁的出去。”
“不烦劳您挂心啦，我一贯运气很好。肯定能走狗屎运嫁出去！”
“哦？”他装出一脸惊奇，“多吃奶油会变肥妞诶，还这么自信？”
她忽然就心情好了，也不计较他的冷嘲热讽。
“跟你说我运气超赞的，我只要许个愿，想要什么有什么！”
对面是一阵爆笑。
“你童话看多了吧，是想着阿拉丁神灯呢，还是灰姑娘啊？”
“我说真的！”
强忍的笑意：“说说看！”
“有一天我感冒了，头昏昏的，于是我闭着眼睛想，要是有感冒药就好了，过一会桌上就冒出一盒感冒药，我等了半天也无人认领，我就喝啦。还有一次，外面雨下得好大，我没带伞，走到门口闭上眼刚想着要是有把伞就好了，一睁开眼保安就站在我面前，说同学没带伞吧，用这把吧，明天还回来就行了，我都激动死了。我运气是不是超赞！”
一阵狂笑：“还有吗？”
“还有？”苏娟仔细想了想，又眉飞色舞的说：“我在食堂运气也超好。过了饭点我去三食堂居然经常能买到铁板烧，梓潼她们都说我好神奇，呵呵，运气超好而已！”
“是运气，你运气真好！”冰块脸像被戳中笑点，笑得直不起腰来。
有这么好笑吗，苏娟咬唇想，不过，看着冰块融化倒也真满开心的。
查资料，做笔记，时间过得飞快。
古籍部里，温暖如春，宁静祥和。
只是……
人渐渐多了。
开始苏娟没注意，可很快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的桌椅又多了两人。
两位美女，五官很精致，妆化得也很美。
本来就是四人一桌的标配，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难题是他们不好商谈了，精魂神马的，一本正经的说怕别人以为脑子不正常。
美女们还时不时请教宋毅彬一些学术问题。
气氛很诡异。
苏娟偷瞄对面，冰块脸很认真地在看书，周围的异动丝毫不觉的样子。
周遭望望，明明还有空位嘛。
宋毅彬看完了一本书，合上，忽然站起来。
走向苏娟旁边的美女。
“我们能换个座位吗，美女？”淡淡的笑。
美女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莫名其妙：“哦，好的。”
“我想和我女朋友坐一起商量个问题。”他指指苏娟。
旁边美女让开了，眼光看似无意地从头到脚全方位扫视苏娟全身，苏娟感觉有多少根毛孔都被她看去了。讶异嫉妒的眼神把她的意外感透露无疑。
苏娟呆若木鸡，手忙脚乱。
宋毅彬把椅子拉得离她很近很近，头挨着她的头，一只手握住她拿笔的手，另一只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你这题写得不对。”
“我什么也没写啊。”笔尖是张崭新的白纸。
“嘘！”他低低警告。
“宝贝，这题你做错了。”他的手娇宠地在她鼻子上划拉一下，做个亲昵的惩罚动作。头靠近她的脸，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搅动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看我的，等式左边是……，看到没有，该这样证明。来，再做一遍。”
苏娟瞪着他，纸上一片空白嘛。
“这就对了。”宋毅彬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在她额头诼上一口。
纸上还是一片空白啊，老天，演技派啊！
对面的两位实在看不下这场恩爱秀了，乖乖收拾走人。
等人走远了，笑脸瞬时冷冻成冰块，双手也迅速抽离，身子90度坐正，与刚才判若两人。
可能是感觉到苏娟恨恨眼神的杀伤力，他回头看她一眼，淡然地说：“没办法，要想清净点只能想点办法喽！”
“那也不能夸张到说我是你女朋友吧！”
冰块脸忽然把眼从书本上收回，很认真的看她：“当我女朋友不好吗？”
晚上躺在床上，白天的一幕幕过电影一般浮现。
苏娟的心一阵阵悸动。
但，有个小声音总是在一遍遍低语：“这都是假的，苏娟你别当真啊！”
是啊，他亲昵的动作只是为了避开旁边人，好有个说话的空间，而我们俩人在一起只是机缘巧合的陷入一桩奇遇而已，谈不上感情。
音乐厅他在台上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触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那不是你的世界。
都说他有过女朋友了，是那个小提琴手吗，多漂亮优雅的人啊，该祝福他们。
苏娟却感到一阵心痛。
苏娟啊苏娟，你不该使自己成为笑柄的，你那么平凡，不要做梦！
不要做梦！
一个声音不停地耳语。
黑暗中她蜷缩着身子，双手环抱着自己，像是下意识地抵御某个外来的伤害。
泪，已浸湿了枕巾。
夜，黑沉沉的。
沈园记事
等我长大
2024-11-17 1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