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花暮容开始,凤长歌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过,知道他进了建康宫,进了书房,见到了流云,阴沉的脸才有所好转。
凤长歌一撩耳发,坐在流云旁边道:“你干嘛让那个女人接我。”谁都可以不知道,谁都可以不清楚,唯独流云必须知道,唯独流云必须清楚,他讨厌甚至是厌恶花暮容。
流云提笔,在账本上写下最近的货物后才悠然回答凤长歌,“阿容想出去转悠转悠,顺便把你接过来有何不可?”
凤长歌原本好转的脸又沉下去,“你还宠得可以啊。”
流云哑然失笑,凤长歌宠何相思,那宠的程度似乎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从空中摘下来给何相思。相比之下,他与阿容似乎逊色不少。
虽然自从建康宫建好之后,流云就和花暮容几乎隐居一般住在建康宫。但是他也曾经听说,凤长歌疯过,据说他跪在山崖边,胸口的匕首堪堪擦过心脏,而那时,凤长歌就如傻了一般只会呢喃着,救小鱼。
如今何相思失忆,凤长歌又对以前的事情闭口不谈,也不知道那些隐晦的过往什么时候会揭开。
流云抿唇微笑,“说吧,你来干什么?”
见流云撇开话题,凤长歌只好道出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国师想要你这里的归回。”
流云脸上笑意一僵,随即消失殆尽,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深幽,“不行。”
凤长歌不可否认,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把归回武断地给了别人。他是在药王谷长大的,自然对于这些耳濡目染。归回是一种药,中毒则解,体虚则补。想到花暮容体虚,他便挑眉道:“你想把归回给花暮容?”
流云点头。
凤长歌是否为自己的好友财大气粗感到开心?“花暮容只是体虚,她既有阴虚又有阳虚,称阴阳两虚,自此她既怕冷又怕热,冬天特别怕冷,夏天又特别怕热。你建康宫药材无数,你阴阳并补不就得了?”对于凤长歌来说,区区小体虚还敢吃归回?也不怕把肚子吃坏了!
流云有些苦恼,“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请的大夫都说阿容体内寒气太重,到不像你刚刚说的那般。”
凤长歌嗤笑:“你这妻子的身体可真奇怪。”
流云自然听见凤长歌话里带刺,正色道:“长歌,你该对阿容好些了。”
凤长歌一听,大怒气极,一拍桌案,“好些?你怎么不说她对你好些?你本不该呆在这里!你本不该囚禁与此!你是西域的王子,你就该呆在西域当你的王!你说她干嘛来和亲?她干嘛不好好留在西域?像这样的人本该就是个祸害!”凤长歌字字尖锐,字字若刀一般刺入流云的心中。
红颜美人,令人唾弃!
流云感到心中冲出怒火却死死被他压制住。他咬住舌尖,迫使他清醒清醒再清醒!可是他怎么能清醒得了?一个是他的好友,一个是他的妻子,任谁都无法割舍……
流云半晌才说了句话,字眼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此缓慢,如此痛苦,“你若是我,你可怨?”
凤长歌一下子呆住了,原本气势凌人的怒气霎时消失。呆滞的神色在他那倾国倾城的脸上出现显得有些滑稽,可是他此时已经来不及顾顾虑这些了。
流云说,你可怨?
是啊,他可怨?他怨过么?
凤长歌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跑了出去。
他怨么?他怨过小鱼么?
所有问题就像个雪球一样在他脑海中越滚越大,他甚至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情绪,感到几近崩溃。
没有管自己的狼狈模样,没有看见站在门旁的花暮容,他只看见那被血染红的夕阳余晖。
流云皱眉,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了,也庆幸凤长歌能离去,不然他就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失控地一拳打上去。正想要拭去自己嘴角流出的血,无意间看见站立在门口的一抹刺红。
流云愣住,想起刚刚凤长歌的话,感觉自己每呼吸一下心脏都能刺痛一下。他苦涩的想要向自己的小妻子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脸颊早已僵硬。
看到自己的妻子的脸上残留着水迹,眼瞳猛一缩,心中苦楚。她,到底听见了多少?
花暮容慢慢挪动步伐,每一步都似乎踩在流云的心尖上,一步,一痛。可是花暮容脸上淡然的笑靥刺痛了他的眼睛,不要这样子好么?
阿容……
最终,花暮容走到流云身边,坐在流云腿上,低低说道:“流云……”眼中波若秋水,却觉就像秋天一般萧瑟。
流云未答,只默默抬起头看着花暮容。
血,慢慢溢出。
花暮容眼色一暗,低头,舔了舔流云嘴角的殷红。花暮容笑了,张口咬了一下流云的唇,慢慢舔舐,缠绵缱绻。流云的呼吸越发沉重,可是一双异瞳此时看起来那么清亮。花暮容止住让人压抑到疯了的沉重一吻,她笑的很灿烂,可是泪水顺着清瘦的脸庞滑落。
流云把花暮容纳入怀中,下巴搁在花暮容的额上,他说:“对不起,阿容。”
花暮容的泪水如潮水一般,止不住,她摇头,一句话轻松的击垮了她。
她想,这一辈子或许就输给了流云的情。
流云,你知道么,我曾经听过这样一首诗。
美人回眸兮,已一见倾心。
美人笑靥兮,恍如醉三生。
吾欲执天荒,丝若逐光流。
回首一瞬间,枯骨落幕了。
花暮容在流云怀中吟出,嘴角的笑意像打了霜的花一样,微微颤颤,几欲凋零。她感慨诗中男女主人公欲厮守到老,却始终抵不过岁月的流逝。
流云微瞌眼帘,“不会的,我们不会的。”怀中的花暮容瑟瑟发抖,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事实上的确如此,若他都不爱她了,那么试问世界上还有谁能如他一般爱阿容呢?
花暮容对于流云本就心怀愧疚,如今被凤长歌一句话勾起以前的回忆。是的,若不是她一时冲动,流云不会如此,他不会从意气风发的傲娇王子流落自此,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流云宠她入骨,她就越害怕离开流云。流云,已经像血肉一样融入她的身体,缺之则死。
她真的不想离开流云呐……即使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以前是,如今亦是。
花暮容埋在流云胸膛上,声音很沙哑却带着浓浓的拗执,“有一天我死了……”
流云淡然接过花暮容的话,“我懂,我陪你便是了。”这句话花暮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每次流云都会很认真的回答。只不过近期花暮容好像越发焦躁刁钻,好像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一样。
流云垂眸,心疼地看着最近益发瘦削的小妻子,叹口气还是把心中疑惑深深的掩埋起来。阿容不愿意说,自然有她的苦衷。
花暮容听了流云的话,嘴角的笑容再也绷不住,“我有你,真好。”是啊,真好,她何德何能能拥有流云那么出色的男子呢?
他轻拍妻子的背脊,“我亦如此。”半晌,他又道:“阿容,别哭可好,莫哭坏身子了。”
……
墨莲站在已经落叶的银杏树下,有些奇怪地望向凤长歌的房间。就在刚刚,凤长歌红着眼睛冲进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了,也不知道谁惹了他。
墨莲又淡然地对着门口说:“谁?”声音带着凛冽。
从门边走出一个少女,少女娇俏的脸上有个小小的梨涡,“奴婢玉珃,本属奈何桥婢女。”
“你怎么在西陆?”墨莲微歪脑袋,漆黑无神的眼睛直视前方,明明蛮好的一个少年郎却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奈何桥这名字听起来虽然怪异但是在东陆算是赫赫有名,里面有一神医据说貌似天仙,而且他医术的造诣造就是不止一点,只要吊着口气的人即使病有多严重只要经过他手治疗都能活下来。也不知道这是以讹传讹还是事实。
玉珃笑道:“自从建康宫建造好后,奴婢便被国师差遣至此。”
墨莲依旧惜字如金,“有事?”
玉珃点头,“最近外面有些不明人士一直呆着,所以奴婢斗胆,希望尊上把这些臭虫都给解决了。”
墨莲脸上稍有不悦,玉珃自然也知墨莲尊上的个性,又道:“这也是宫主希望的,不知尊上意下如何?”
记得临走前收到了国师的字条,是给墨莲写的。上面写道:宫主流云若有请求,不过分即可答应。
墨莲想起这码事才勉强点头。
玉珃弯弯眸子,“那么有劳尊上了。奴婢在此先退下了。”
……
“咦?那个花暮容不用你服侍?”纪然偶然见看见了安然翘着二郎腿躺在软榻上的皇甫雨希。
“可不是,跑去和她相公亲亲我我了。”皇甫雨希一骨碌爬起来,眉梢带着笑意,“怎么样?”
被皇甫雨希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糊涂了,纪然从容拍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什么怎么样?”
皇甫雨希甩了一下拍痛的手,“一人一间住的舒服吧?”
纪然了然,然后道:“自然舒服。只是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闻言,苦笑一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你没看见你们刚来就被限制住行动范围了么?也就我能在花暮容身边随便走一下。”
“那如果皇甫夫人问起?”
“就说被歹人给绑架了。”皇甫雨希从善如流的回答。
纪然嘴角一抽搐,“那你确定你什么时候能离开建康宫,从歹人手上逃脱?”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以前教给你的你怎么还没有记住啊,你这个榆木脑袋!”
坦然接受皇甫雨希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纪然只一勾唇,“学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