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辉离开私塾回到玉家村,月家明大惊,月清辉说明了原委,月家明虽觉可惜,也只能称赞女儿做得对。自行辞去和被人赶出大不一样,女儿为月家保全了面子,月家明很是欣慰,又好生安慰了月清辉一番,说些在自家也能攻读的话,她哪知月清辉早有主意离开私塾,现下如了意,不知多欢喜,哪会伤心。
月家明又谢了百湘夫妻,赶着到西林镇变卖了无用的家什,因屋子还有两月到期,转租她人不易,正好百湘夫妻自家的屋子租出去还未到期,就先住着,到期后再退给原主人。
月家明又到村长家拜访,原意是想见那庶子一面,谢他当年的恩情,有‘施以援手’之意,然村长讳莫如深,压根不提庶子回家的事,月家明也不好贸然提起,使人不快,寒暄一番就只好告辞回家。说给月清辉听,两人叹息不已。
这些年,文氏兄弟日日无忧无虑,衣食丰足,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四十少许,秦东的夫侍和林天柱的夫侍都羡慕的紧。
秦东的一个心爱侍儿玉雪怀孕生下的双胞胎儿子秦芳和秦菲,如今已经八岁,活泼可爱,秦东也喜欢的紧。只是那侍儿因身子太弱,出血过多去世了,秦东伤心了一两年,才缓过来。
因三家交好,来往频繁,秦芳和秦菲,林娇和林倩这几个男孩子也十分要好。那秦浩唯一的知己月清辉去了西林镇,就只得日日跟了母亲去打猎,身子骨练的越发结实。
月清辉回家,秦浩最是欢喜。每日里与母亲打猎后,都要到月家和月清辉说话玩耍一番才肯回家。
三家之中,月家人口最少,自打月清辉回家,减了私塾的花费后,她家的日子过的最好,秦家和林家又陆续分别多添了四个和六个侍儿,人口众多,虽夫侍们在家种菜、养鸡、织布,也只是勉强过得。
月清辉常把家中的吃食拿给秦芳、秦菲、林娇、林倩,他几个年纪还小,没有羞耻之心,吃的开怀。秦浩已经十七,早已懂事,就不肯白吃月清辉给的吃食,常回送些山果、野兔、山鸡给月清辉。
这一日,天上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没法上山,秦东在家待得烦闷,带着秦浩披了蓑衣,到月家明家中做客,见林天柱赫然坐在厅堂的太师椅里和月家明说话。
三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坐下喝茶闲聊。这些年来,因三家是外来户,又是近邻,平日守望相助,关系早已非同一般。
三个大人聊得高兴,只觉一会就到了中午,月家明她爹和叔叔整治了一桌酒菜,几个人排序坐好,秦浩和月清辉敬陪末座,酒桌上三个大人高谈阔论,秦浩和月清辉也小声说着话。
林天柱只一会就喝的满面通红,有些大着舌头道:“秦大姐,月妹子,可听说了,村长家的玉美人被休回家了,可怜还带着个不满十岁的儿子,当年多风光,可如今--------,唉,人生无常啊。”
秦东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前几日听说了,是玉林家的二管家告诉的我,她妹子在村长家帮工,说是那个惨啊,玉美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都白了几根,才二十七、八岁的人呢,领着个小男孩子,也瘦的不像样,穿着粗布衣裳,还打着补丁。”
秦浩和月清辉也停下筷子,认真听起来。月家明因他对自家有恩,就不肯轻易说他的是非,只静静的听着。
秦东又说道:“惨的很,我还记得他出嫁的情景,他妻主人才俊朗,骑着高头大马,带了黑压压一大群人,吹吹打打来迎他,他坐着软轿出的阁,四里八村的都来看,着实风光至极。只不知被休是因为何事,怎的连孩子也赶了出来?”
林天柱摇着头,叹口气道:“我也是听玉林家的二管家说的,说是这玉美人是镇主嫡长女夫侍中人才最出挑的,妻主宠爱的太过,招了正夫的嫉恨,开始几年还强忍着,后来,这正夫一口气给妻主连生两对双胞胎,三女一男,妻主乐的恨不得供起他来。
玉美人不过生了个小子,这正夫就开始整治他,也不许他和娘家通消息,人就渐渐憔悴了。再说,他人虽美,却是个冷美人,不会讨好妻主,妻主后来的夫侍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慢慢的他就彻底失了宠。
正夫一见,就诬那小男孩子不是妻主的种,说是与家里的仆役私通生的,不知怎的,那仆役第二日就畏罪自杀,还留了话,说是愧对家主,愧对玉美人父子。这下,玉美人怎么也说不清了。
妻主震怒,本来要处死玉美人父子,还是镇主大人说的情,将他们父子送回了娘家。
那小男孩子眉眼间很有他母亲—镇主嫡长女的样子,分明是亲生,那妻主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认定不是自己的种,赶出了他父子二人。”
秦东和月家明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缓过来,月家明心里为玉美人叫屈,很是同情,说道:“这夫侍之间互相嫉妒,古已有之,也算寻常,只是这正夫竟诬他私通,想将他父子都置之死地,实在少见,太过阴毒。”
当年,文氏兄弟就是被正夫所嫉,后来才被赶了出来。但是无论如何,好歹正夫没想杀了她们。
秦东也点着头说道:“是啊,我见了那小男孩子,眉眼间果然很像那玉美人的妻主。”
月家明和林天柱大是惊讶道:“秦大姐,你怎么能见到那深闺男孩?难道你-----------”
秦东不禁苦笑道:“我当年确是爱慕过玉美人,也偷偷爬墙进去看过他,不过自打他嫁人后,也就渐渐忘了,虽说他回了家,难道我还能再爬墙进去看他!!只是他这次蒙羞回家,还带着那小男孩,在村长家里住了几天,他大父就不肯让他再住,大父还有两个嫡亲的儿子没出嫁,说是家里有淫贱之人,会连累他弟弟,影响弟弟出嫁。
他那侧夫亲父早已去世,没人帮他说情,他母亲村长也被正夫闹得无法,也担心嫡亲的儿子未来妻主家退亲,只好在家宅后面搭了个小木屋,让他父子居住。我昨日经过木屋,见了那小男孩一眼,玉美人带着面纱,看不清面目,只头发都灰白了------------”
秦东说完,怔怔然望着手中的酒杯,似是回想当年玉美人豆蔻年华的样子,又似是回忆当年的那番爱慕情景。
林天柱叹息着,月家明一口饮下杯中的酒,也静静的没说话。
秦浩年纪小,还体会不到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威力,也不会感慨世事的变迁,人事的改变。
只听得她母亲为了看美人,还爬过墙,甚感有趣,冲着月清辉挤眉弄眼。月清辉向她也挤挤眼,见母亲和秦姨、林姨都不说话,她受过玉美人的恩,这时就不禁开口道:“秦大姨,那木屋里可有熏笼,若是没有,冬天不好过啊。”
秦东强笑道:“辉儿,村子自会照看他们,不会让他们冻饿着。”月家明也点点头,疼爱他的村长在,应是不会让他太过受罪。
林天柱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村长以前疼他,是因玉美人让她大大长脸,面上有光,如今虽说是被冤枉的,到底名声扫地,当家的早不是村长,是正夫生的嫡长女、他的嫡姐当家,当年就嫉恨村长宠爱玉美人的父亲,不喜自己的正夫生父,如今哪还有玉美人的好果子吃,受罪的日子在后头呢。”
秦东脸色黯然,月家明知道如今自家没有能力帮他,叹了口气,林天柱道:“这都是各人的命。”
一旁的月清辉不由得随口道:“玉叔叔和那小弟弟过的不好,咱们何不助助他们,何必伤心?他们日子好过了,不就改了他们的命了。”
秦东眼睛一亮道:“小辉,你是个有出息的,这话有理得很。”月家明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对,这话虽粗,却有理,正有点人定胜天的意思。”林天柱一笑说道:“正是,咱们何必在这白替他伤心,有事时助他一助就是了。”
不提三个大人转而释然谈起别的事情,月清辉已经暗暗打算去看看那个可怜的恩人了。第二日,天已放晴,因昨日刚下过大雨,山路并不好走,三家就都没进山。秦浩照例来找月清辉,两人先在书房写了一个时辰字,念了几句诗,就决定出去走走。
秦浩要去云雾山脚下的云舒树林掏鸟蛋,然后烤着吃,月清辉要去村长家宅后的小木屋瞧人。
秦浩不知玉美人曾帮过月清辉,忖她不过是去瞧那小男孩,嚷嚷着:“那小小子有什么好瞧,咱们烤鸟蛋才是正经。”月清辉也不说破,黑亮亮的眼珠一转道:“小浩姐,你不是最羡慕那些江湖大侠,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你不用进江湖,现今就有机会让你行侠仗义,你去不去?”
秦浩虽和他母亲一样长的粗豪,却聪明的紧,笑嘻嘻的道:“清辉,你就那么惦记那个小小子?还骗我去拔刀相助,你要是二十岁,到可以马上拔刀相助,把他纳了回来做夫侍,只可惜你才十六,那小小子才六岁,还要慢慢等。”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月清辉并不在意,近来秦浩渐渐长大,有些懂了人事,常和她这样顽笑。
月清辉笑嘻嘻的说道:“什么夫不夫侍的,我是一定要去瞧的,小浩姐你去是不去?”月清辉现在也渐渐长大,她爷爷们对于被赶出月家已经释怀,以前的事情偶尔说上一星半点,她想到小时似乎曾住过一段日子的小草屋,几下对在一起,就明白大半。
自听了玉美人的事,就觉得和自家有些象。何况玉美人还对自己有恩,她是一定要去的。
秦浩笑道:“去,怎么不去,总不能让你一人去行侠仗义,我去了,就不能拔刀相助,给你做个伴也好。”说笑着,两人慢慢走过去,到了村长家的大宅院,沿着高大的院墙来到宅院的后面。这宅院的后面三四丈远就是小树林,在小树林和后院院墙之间,伫立个简陋的小木屋,高不过六尺,长宽各一丈左右,勉强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