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人不负春春自负

常庸带着卿凰七拐八绕，终于在华宇楼阁的背后停了下来。远离了繁华奢靡，面前坐落着一间造型别致古朴的竹楼，如同被隔绝在时光之外。
看着半掩的竹门，卿凰退后了一步以便更好的看清上面的招牌，牌匾上“书蕴居”三个烫金正楷高挂其上显得苍劲有力。字如其人，让人一看便知这家店的主人也定是不凡。
不过卿凰还是很疑惑，转头看向常庸问道：“咦，你不是说要去吃东西吗？那现在带我到这个书馆做什么？”卿凰说着还不忘打趣常庸，“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只需要吃些精神食粮就可以饱腹了。”
常庸笑而不语，故作神秘的看着卿凰，一边推门一边将她往里面引，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已是这里的常客。
一楼的书架上摆放着诸多的书卷，卿凰多看了几眼，发现皆是食谱菜谱之类的书籍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常庸带着卿凰一起上了二楼，落座后卿凰便开始东望望西望望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手边的茶具餐具看着很是雅致，环境也很幽静，即便已有很多客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小声的聊天，偶有寥寥笑声漏进卿凰的耳朵里，她仍是不太相信这里竟是一家酒馆。
卿凰从筷笼中拣出两只筷子，仔细瞧了瞧，不确定的问道：“这真是一家酒馆？”
常庸笑了笑，抬手做打招呼的姿势时目光也落在了别处，卿凰寻着他的目光望了去，却看见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手执折扇笑着向他们走了过来。
男子抱拳向常庸打招呼时，头却微微一侧视线正好落在了卿凰的身上，“常兄难得过来一回，不承想今日还带了个绝色的佳人，看来今日我必得好好替二位准备一番美酒佳肴了。”
常庸站起身也不客气的一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邀他坐下向卿凰介绍道：“这位便是经营此店的掌柜，也是我的好朋友。”复又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你口中所说的这位绝色佳人可是不大满意你这酒馆的风格啊，快想想你该怎么弥补吧。”
“哦？”男子环视一周，目光终是落在了卿凰的身上，言语温和有礼，声音中也带着亲切，“究竟是何处令小姐不满意？可否劳烦指教一二？”
卿凰忿忿的看了常庸一眼，眼中存了“谁让你多嘴的”之意，对上男子的目光时，礼貌客气的回了一个笑容道：“不必那么客气，既然是小庸的朋友，那也算是我的半个朋友，叫我卿凰便好。”
男子在口中低低重复道：“卿凰。”一瞬点点头道：“宝刀赠英雄，佳名配美人，自是合适。”
被人这么一夸，被人这么一夸，即便一向自诩脸皮不薄的卿凰也觉得不好意思，脸颊上也泛起红晕，衬的她更多了一丝风情。卿凰讪讪的笑道：“我倒也不是不满意这里的环境，”话锋一转，“只是虽说大俗即大雅，但是若是俗未到底，雅不尽至，却是落了下乘。”
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以示让卿凰继续说下去。
“刚刚站在门外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里是一家书馆，一楼的陈设也皆是书馆模样，虽说书卷别出心裁的只用了食谱和菜谱，但是却仍旧显得有些单薄。诚然，将酒馆和书馆结合也是不错，毕竟食之果腹，书之饱心，但是这二楼，”卿凰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客人，一个个皆似书生模样，“既然客人大多以读书人为主，何不直接将饭桌换成书桌？将食具换成书具的模样？这样客人们吃饭既多了雅致又不失趣味，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客人，同时又不和你想要将酒馆置身书馆的想法相违背？”
男子赞同的点了点头，轻声笑道：“今日倒是受教了。”
卿凰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又开玩笑的说道：“我觉得还可以添上一把古琴，说不定哪一天哪位公子无意弹奏一曲时就令门外刚巧路过的哪家小姐倾心，如此一来，不是还可以成就一段佳话？”
闻言，男子低头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在下倒是有一把家传的古琴，若是摆出来倒也不是不可，”略微停了一会儿才又对卿凰继续说道：“只是不知若在下今日将古琴摆出来，可有耳福能听卿凰小姐弹上一曲？”
“我？”卿凰愣了一下忙摆摆手道：“还是不要了吧，若是我弹了，怕是这满屋的食客都要吃不下饭，或被吓跑了也是说不定的。”
常庸托着腮，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听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的说道：“我说，能不能先让我们吃个饭，这样饿着肚子聊也不尽兴啊。”说着，手指在男子的桌前轻轻叩了叩。
男子这才想起二人来的初衷，忙赔罪道：“是我一时疏忽，适才这一番见解令我受益良多，倒是忘了你们的所来之意。这样吧，今日这顿饭就由我亲自为二位做。”男子话罢，便起身去往厨房。
常庸快步瞄了一眼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哈欠才懒懒说道：“你面子倒是大，不过是第一次来，竟能让他为你亲自下厨。”又感叹道：“这如今的世道，果真是谁都扛不住美色的诱惑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年头竟然是到了吃饭都要看脸的地步了？”
卿凰拿起手中的筷子，掂了掂，往常庸头上就是轻轻一记，表情像是十分不满意，“美色你二大爷，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当着人家掌柜的面说我对他们家酒馆不满意，亲自下厨做菜？我看是亲自下厨搞破坏吧。”
卿凰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想到待会所上酒菜口味定是不佳，哀怨的往桌上一趴表情恹恹的嘀咕道：“我不过就是想安静的吃顿饭而已。”
常庸直起身，一面整理衣袖一面安慰道：“放心，他不是一个会在背后打击报复的人。”见卿凰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又补充道：“他出生在书香世家，自小便将读书人的节气风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后来少年成名参加科举考试当朝为官，却是看透官场黑暗也无意于尔虞我诈，恰巧又醉心于研究厨艺，便索性将之前购置的书馆改成了现在这个地方，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觉得这件酒馆看起来更像是书馆的原因。”常庸看着这些正在吃饭的人，笑道：“不曾想这里却成了诸多读书人喜爱相聚的地方，所以他的生意倒也还算兴隆。”
常庸说话间，小二已经端上了几道菜，而男子正从厨房的门前探出头来，远远的对着他们摇了摇锅铲，示意他们尝尝盘子的菜。
常庸每样各夹了些放在卿凰的盘中，卿凰倒是也不客气，提起筷子便尝了尝，吃后却是由衷的对厨房外面期待的眼神竖起了大拇指。
酒足饭饱之后，卿凰懒懒的斜靠在椅坐上打了好几个饱嗝，心满意足的小口啜饮着手中的温茶。
不过此时的卿凰却没有留意到，男子正站在一楼对着身旁的下人小声吩咐了些什么，就负手而立的站在原地，抬头笑望着卿凰。
------------------------------循着狌狌的踪迹，司昊略微施了个术法，不过片刻就找到了卿凰的所在之处。
司昊拿着地图，端详了许久，却没有了动作。好不容易知道了卿凰现在所在何处，但他却又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或者以何种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
桌上的诸多桃花笺被司昊轻轻的拿起，默视了良久，司昊忽的向卧房走去，对着仍跪在身后的子羽沉声说道：“本上神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司昊的举动一时之间令子羽摸不着头脑，可他也不敢多言，只得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蹑手蹑脚的退下了。
床榻上，司昊正屈膝倚靠在榻前，目光却是片刻不离手中的桃花笺。
他想，如若今次他又见到她，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又或者，积攒了三千年的话，他该对她从何说起？
他想说，小七，你长大了。
他想说，小七，我来了。
他想说，小七，我们终于见面了。
可是，还来得及吗？
是啊，司昊心中并不确信如今可还来得及，这一封封桃花笺上的字字句句，如同卿凰的内心，从期盼到祈祷直到最后的心凉。而这也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司昊的勇气，他害怕卿凰已经不想在见他，他害怕卿凰已经忘了她，他害怕卿凰已经不在乎曾经的一切。
司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头时有些无奈的眼神却落在了桌前的一盘果脯上，这是子羽用桃源中的桃子所做的桃干，记忆深处的那些话就这样倏忽而至：“你长的如此俊俏，深得小爷的心意，不如待小爷长大后娶你如何？”“这就算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吧，若有朝一日小爷忘了今日的承诺，你可以拿着它们来找我，小爷也绝不会抵赖，定会娶你。”
司昊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笑意，他伸手拿了几根桃干在面前小声说道：“桃干，定情信物。”仰头时嘴角的笑意却消失不见，“可是小七，你还记得这些吗？”
不过司昊倒像是又得了勇气般，将桃干紧紧握在手里，起身出了门，看见依旧站在门外的常玥时，吩咐子羽道：“子羽，将常玥护送回魔族。”说完便匆匆离开。
-------------------------------“各位，今日我将家中祖传古琴摆在这酒馆中，若是大家不嫌弃，从今日起，酒醉佯狂者可弹，精通音律者可弹，即便是不懂乐理但凡有兴致的都可以来试一试。”男子话毕，二楼的食客皆探出头来一探究竟，其中自然也包括常庸和卿凰。
只见常庸小声的对卿凰说道：“我觉得，这顿饭虽然我们吃的尽兴，但是错误就在于没有吃完就走。”
卿凰一脸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楼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边，“但是我想，今日这第一曲，就由卿凰小姐来为大家弹奏，不知大家是否赞同？”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卿凰不可思议的望着常庸，谁知常庸却摆摆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别看我，这楼下灼灼目光可不是对着我的。”
卿凰无奈，可又不好拒绝，毕竟吃人家嘴短，就这样，在诸多人的目光中卿凰缓缓起身，走到了楼下。
在古琴旁坐定后，卿凰还是小心翼翼的对着楼上问了一句，“大家应该都吃饱了吧？”
却听得一阵哄笑声，而常庸却是喊得最大声，明明知道卿凰不是这个意思还仍旧就坡下驴的回道：“吃饱了，正没事儿干等着你的妙音呢。”
卿凰假意气愤的看了常庸一眼，手抚琴上时却是别样的认真。
-------------------------------当司昊到时，琴曲已经弹奏了一半，他站在门外，透过半掩的门缝看见正在弹琴的卿凰。
即便隔了三千年，司昊还是一下便认出的此时抚琴的女子就是卿凰。司昊不忍打扰，推门的动作停在了手上，就这样静静站在门外，目光定定的看着卿凰。她一身白衣素淡清雅，连那把华贵的古琴在她面前也失了颜色。
随着琴音的结束，卿凰也慢慢抬起头，眼中多了些宁静之态，不过片刻就又重回俏皮。正当司昊准备走进去时，却看见卿凰勾起嘴角得意一笑，抬眼间正挑眉望着楼上。司昊寻着望去时，则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司昊想，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个少年便是常庸了。
司昊脚下忽然迈不动步子，就这样定定站在门前，屋里掌声响起中，常庸正欣欣然走到卿凰面前，俯身将卿凰扶起，而站在他身旁的卿凰，面上也是一派欣悦之色，这样的表情，他之前并没有看见过。
是了，他们二人之前，隔了三千年，不长不短，却足够她忘记之前的一切，也足够她重新学会新的东西和那些，他从前没有见过的表情。
最后的一眼，司昊看见卿凰正笑着对常庸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此时也是可见一斑。
司昊手中松了力，桃干便轻轻的落在了地上。掉落在脚边的桃干令司昊失了神，盯了许久后，终于转身远离了酒馆，有些踉跄的背影就这样隐入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