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冥界!”冥界大门前,两个守卫小鬼怒气冲冲,将手中的刀戟对准了面前的白衣男子。
“去把景华叫出来,就说我白卿玦要找他喝酒。”卿玦满身酒气隐约带着醉意,语声沉沉的说道。
站在右侧的小鬼,一面警醒的盯着醉醺醺的的卿玦,一面抵了抵身旁的小鬼的胳膊,小声问道:“这人口中说的景华是谁?”另一个小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略带嘲笑的回道:“这你都不知道?景华便是我们的冥君啊!”
一听到这话,右侧的小鬼顿时脸便拉了下来。其实,他也不过刚来这里几个月,自觉是深得冥君器重,才得了守门的这份美差,也正因为如此,性子更是愈加狂妄起来,平日里对待身边的小鬼总是冷嘲热讽,谁知今日却吃了这么个闷亏,他又岂会善罢甘休?于是,小鬼没好气的同卿玦说道:“你白卿玦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冥君的名字岂是你能随意直呼的?喝酒?我看你是喝多了!”
小鬼一番飞扬跋扈的说辞,自是解了心头的不快,却不曾想过,今日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卿玦听完这些话,不耐的皱起眉头,未发一言,径直往冥界里走去,纵使有无数小鬼的重重阻拦,还是轻而易举的便破开重围。
“大哥,住手!我这好端端的冥界马上就要被你拆了!”本还在教导小鬼如何在充分发挥想象力的情况下写好命格的冥君,听见不远处的动静,以抬腿不见人影只闻风过的速度冲到了卿玦面前,一把拦住了还在造反准备拆屋顶的卿玦。
冥君鼓起勇气往卿玦身后看了看,一堆倒地呻吟的小鬼令冥君心有不忍的捂上了眼睛,长叹道:“我说英雄,咱出场能不能别这么轰轰烈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人才不好找吗?你知不知道挑选一批能做事又听话的小鬼,差点都要了我的老命。”
卿玦望着冥君,对他的这一通废话没多大表现,只是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迷茫,开口时却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景华,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大闹我冥界,现在竟反过来问我为什么。”冥君放开卿玦,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袖子,抬眼望向卿玦时,被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惊的一愣,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十分不解地问道:“把自己折腾的这般狼狈,你昨儿个夜里,莫不是做贼去了?”
不过,冥君没有等来卿玦的回答。因为,卿玦已经在冥君的注视下,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已是第二日中午,日光照进来,带着些许掠夺的味道,直刺的人两眼冒金星。
宽大的床榻上,冥君正坐在边上,面前的木桌上,几样精致小菜正散发着其独有的香味。冥君正捧着下巴,默默地盯着这些菜发呆,愣了半晌,又侧头看了看睡的正酣的卿玦,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低头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轻轻提起筷子,夹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菜,似乎感觉不尽兴,又为自己小酌了一杯。就这样,冥君一口菜一口酒,吃的十分欢快。
这边冥君自顾自吃的正欢,那边卿玦已经艰难的坐起身,不过,因为昨日喝酒喝的太多,所以此时的正卿玦头疼的厉害。卿玦靠在枕头上,皱眉使劲的揉着额角,许久无话。
冥君又倒了一杯酒,见卿玦已经醒了,身子便略微往前倾了倾,将对面的酒杯也给满上,抬手招呼卿玦道:“来来来,英雄,咱们得好好的喝一杯,昨儿个差点拆了我冥界,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卿玦抬头,瞅了冥君一眼,默了一会儿还是十分真诚的道了歉:“景华,昨日我心情不好,又仗着酒醉胡作非为,多有得罪。”
“说的这是什么话,别忘了我们可是举杯共醉的知己。”冥君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真诚与洒脱,见卿玦仍坐着不动,又继续邀请道:“你好歹来尝尝这些菜。”
卿玦点了点头,坐在了冥君的对面,没有在碰杯里的酒,只是夹了一口菜,一边吃着一边真心赞叹道:“确实不错。”
冥君听了,受用的笑了笑,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想当年我特意去凡间尝这个厨子做的菜,谁知排了许久的队愣是没吃到,我一气之下就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现在他可是专门给我一个人做菜。怎么样?我还是很有谋略的吧?”说罢,冥君十分自豪的望着卿玦。
揉了半晌也不见效果,卿玦索性又继续喝起了酒,听完冥君的话,不赞同的摇摇头,开口时声音略显沉闷:“君子不贪图口腹之欲,你这么做未免太过率性而为。”
冥君又吃了口菜,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开口呛道:“别人平日看你,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是别人和你有多大仇似的,可你真正是什么样我还能不明白?想着远离是非,过自己轻松自在的日子,想着仗剑千里,想着酒醉纵乐,想着相伴一人。承认吧,其实啊,你才是个真正的浪子。”
“以后我不会了。”卿玦又将酒杯紧紧窝在手中,低头默默的说道。
冥君却将酒壶递给了卿玦,轻笑道:“怎么着?良心发现,准备弃恶从善踏踏实实做你母后的好儿子,天族的大殿下了?”
卿玦没有再搭理他,只是猛地甩甩头,自言自语道:“奇怪,以前也不是没有醉过酒,但从未像今次这般头痛难耐过。”
冥君定定的望了卿玦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般,理所当然的说道:“不疼就怪了,你昨儿个差点拆了我冥界以后,我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一头栽在了地上,怎么,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卿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冥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确定,是眼睁睁看着我倒下去的?”
冥君又仰头又想了一会儿,方斩钉截铁的答道:“没,”错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卿玦一脚踢了下去。
“哦,不好意思啊,我宿醉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咦,刚才发生了什么?”尚未爬起来的冥君,听见上头卿玦传来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十分淡定的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子,方慢腾腾地站起身来,刚起身就将手中的命格簿猛地砸向卿玦,还非常有礼貌的附送了一句:“哦,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咦,刚才发生了什么?”
看着径直向自己飞来的命格簿,卿玦不慌不忙的伸出了手,轻松从容地接住了它。卿玦打开随意的翻了翻,却是一阵感叹,若有所思的轻声说道:“若我的命格也可以提前被写好,那我甘愿多受些苦,也不愿成为天族的大殿下。”
冥君又重新坐了回去,将倒满酒的杯盏拿在手中,瞥了一眼卿玦道:“你的命格可不归我管,再说了,即便是凡人的命格尚且都不是定数,遑论你们神族的命格。”话毕,将酒悉数灌入口中,一时觉得辛辣难耐。
“景华,这些日子我总是会想起同你高谈阔论,醉卧山林的快活时光,那时我觉得以后也可以这样度过,我还可以带着索瑜,在八荒的任意一处逗留,你无事的时候就来找我喝酒,你若不来,我就和索瑜清静自在的生活,可以听索瑜弹琴,可以教索瑜酿酒,或者就干脆什么都不做,两人相拥看日出日落也是一种温暖。”卿玦说到这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总以为,日子可以像我想的这般安然前行,无波无澜。”
“我当了这么久的冥君,对待诸事的态度也早已淡然,掌握凡人命格,知晓他们对生的看重,对死的惶恐,可那又怎样呢?万事掺杂机缘,凡人命格中的变数,哪怕是我也不可控,不过我倒是明白一点,难得糊涂,自当及时行乐。”
同卿玦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冥君对于他的性格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卿玦骨子里是洒脱不羁的,但他的心里却总是容易被羁绊。他在乎亲情,也总是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这样的卿玦,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有时连自己也会为卿玦所做的决定扼腕叹息,只因卿玦每做一个违心的决定,就杀死一点骨子里真正的自己,就越来越像天族的大殿下,而这,恰恰是卿玦最不想成为的身份。
冥君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卿玦,知他心里一定是有事,但卿玦不说他也不大好问,只得继续安慰道:“卿玦,无论你做什么,都别让自己后悔,也切记不要勉强自己,身为你的朋友,我真诚的想要你做真正的自己。你若想把酒千杯,我便陪你醉上三天三夜,你若想遣愁抒怀,我便陪你纵情九州天下。”
许久,卿玦才摇摇头,苦笑道:“我已经决定做另一个自己,为此,我甚至已经离开了索瑜。”
结发为绳相赠,几世轮回相护。卿玦对索瑜至深的情谊,冥君自然都是看在眼中,可如今,卿玦这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将他与索瑜过往种种全部丢在了曾经,冥君大感震惊之余,想也没想的便脱口而出道:“为什么?”刚一问完,冥君忽然想起了昨日卿玦莫名其妙的那一句“为什么。”至此,他也算是明白了卿玦酒醉的原因。
卿玦又懒懒躺倒在床上,避开冥君的问题,胳膊搭在额头上合眼说道:“你先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我累了借你的地方睡一觉,醒了会自己离开。”卿玦话刚说完,就被冥君揪着衣领又拽起来,一边将他往外拖一边说道:“睡你奶奶的睡,跟我去找索瑜去。”
就这样,卿玦在众多小鬼的注视下,衣衫不整的被冥君从屋中拖了出来,直接扔上了坐骑,伴着小鬼们十分齐整的惊讶声,同冥君一起离开了冥界。
----------------------------------坐骑上,冥君盯着卿玦衣衫半敞的胸膛,半晌也不见动静。卿玦亦皱眉望了他许久,方开口呛道:“如何?还没看够吗?”
如此,冥君才干咳了几声,悻悻转过脸去,待卿玦整理好衣冠,才又讪笑着说道:“方才,我的确是过于简单粗暴了哈。”
卿玦斜睨了他一眼,鄙视道:“滚。”
于是乎,冥君便带着卿玦滚到了索瑜待的地方。
冥君同卿玦捻了隐身诀站在门前,里面琴音如同仙乐,在心间环绕荡涤尘埃。卿玦却忽然有些失落,低低说道:“索瑜她,并没有离开。”
“这不是正好,走吧我们进去。”说着,冥君便抬脚往里走,谁知却被卿玦拽住,不过冥君用力过猛,一个踉跄,连带着卿玦一起栽了进去。
幸亏用了隐身诀,所以出丑也没人看见,卿玦无事的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景华,我们还是回去吧。”
冥君刚才被摔在自己身上的卿玦压的半死,适才从地上爬起来,晕头转向的问道:“什么情况,怎么才来就要走?”说着,晃晃悠悠的险些又摔倒在地。
厅内依旧灯火辉煌,索瑜坐在舞台的高位上,红色轻纱笼着她,看不清她此时的模样。卿玦伸手扶住冥君,开口时眼神显得有些空洞,“现在的我又能和索瑜说些什么呢,连我自己尚且岌岌可危,如此,让我置索瑜于何处?”
冥君摸摸索索的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空位前坐下,皱眉望着卿玦道:“可卿玦,你会舍得放弃吗?”
卿玦默然,低下头微叹口气,他一向不会对冥君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此时亦当如此。卿玦默默摇头道:“舍得?我如何会舍得?满树繁花时的游玩,细雨微风时的呵护,往昔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从我决定要走到索瑜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只要我活着一刻,索瑜便在我心里一刻,管它三生三世还是永生永世,我想要的只有索瑜罢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离开索瑜?”
卿玦的眼神中透着痛苦,“如今天族势力鼎盛,事务繁多,父君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母后又是久病不愈,原因也是尚不可知。而卿竹总觉得父君偏爱我,生怕有一日因为我让他天族太子之位不保,现在他对我是明争暗斗有意刁难。卿凰如今待在元君处,算是远离纷争得以安稳,卿池又是与世无争的性子,而且我也不想让他涉足太深,我是他们的大哥,自然要担起所有的责任来。”
冥君望着台上看不清面容的索瑜,心里一时无话。看似风光无限的他们,究竟又能有几分真正的自由?不过都是逃不脱宿命的蝼蚁罢了。冥君站起身,拍了拍卿玦的肩膀道:“我们回去吧。”
缺月挂疏桐,夜空中也不见繁星点点。
冥君同卿玦站在坐骑上,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日前,我身边得获一位巫师,他叫做韦陀,此人不仅善用各类巫蛊之术,还对各种毒药极为精通。我想了想,觉得反正这种人才留在我跟前也是浪费,不如你施他些恩泽,让他从飞升池羽化登仙,留在你身边也是个照应。”
卿玦想到最近所遇到的诸多难事,点头道:“也好,那我便不在和你客气。”
冥君笑了笑,“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卿玦,既然躲不过,那就大大方方的去面对。今日我以冥界冥君的身份对你许下承诺,若他日你有需要,即便万死,我也定当不辞。”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卿玦知道,景华给他的承诺,是在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景华都会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知己,一个足矣。
“景华,我白卿玦有你这般的知己,夫复何求!”
冰轮透开薄云,淡淡月华洒向天地,一片静谧中,山川显得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