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前,子羽匆匆赶来,还带着疾行中落下的风尘仆仆。
魔族中,听见侍卫禀告的常尧君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正处理着的杂事,方迎了出来,看见子羽时,第一句便问道:“子羽,你不在拂溶宫好好伺候你家司昊大爷,到我魔族来做甚?”
子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在祥云边,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常尧君,司昊上神有请。”
常尧愣了一愣,面露疑色:“竟要我去天族的拂溶宫?”挥了挥衣袖复又道:“拉倒吧,我可是个有节气的魔君,天宫那种破地方,我可不去。”刚说完便无视子羽转身往回走。
子羽无奈,忙朗声道:“常尧君,司昊上神此时并未呆在拂溶宫,而是在桃源中。”说着,子羽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折扇,往前走了几步递到了常尧面前。
常尧皱眉看着子羽手中的折扇,觉察出些许不对劲,默了一会方对身后的侍卫简单吩咐一番,便和子羽一同踏上祥云。
祥云上,常尧眼神中透着凝重与疑惑,盯着子羽看了许久,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司昊他,是不是出事了?”
子羽摆摆手,轻声回道:“只是尘诛阵出了些岔子罢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过上神说,无须常尧君你担心。”
常尧迷糊道:“既如此,那司昊找我做什么?”
子羽飞快的瞟了常尧一眼,干咳几声说道:“上神在聚合降妖幡时,因为有一处浊息太重,上神只得在此处先加了一道仙障抵挡,但不巧的是与此同时又有一处现有崩解之势,无奈上神分身乏术,所以灵力受到了损伤。”
常尧了然,“敢情司昊是想让我帮他疗伤啊。”又兀自说道:“那他还不如在天族找个灵力充沛的仙山仙池什么的待上千八百年,不过也难为他能信任我一会,我就受宠若惊的承下他此时对我的需要吧。”
子羽摆摆手,干笑道:“常尧君,其实你想的有些多了,这次上神找你不过为的是件私事。”
常尧无奈:“我说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这样一会说一会不说的有意思吗?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天上的小仙官老神仙的就没一个直肠子。”一通抱怨后,声音还是有些气急的问道:“快说,司昊他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还是留待常尧君你自己看吧。”子羽说话间,祥云已经稳稳的停在了桃源前。
常尧下了祥云便往桃源中走去,回身看了一眼还站在祥云上的子羽,眯着眼开口问道:“你不跟着一起去?”又加了一句:“放心,身为魔族族君我还是很大度的,自然不会向司昊告你的状。”
子羽表情端正,微微低头十分有礼的回道:“多谢常尧君抬爱,子羽万分感激,不过拂溶宫中诸事繁杂,还需子羽料理,所以常尧君还是自己进去吧,子羽就不陪同了。”
常尧被这一同说辞搞的头晕,一边无语感叹天族的仙官究竟都是从何处学来这一肚子虚头巴脑的东西,一边庆幸的想还好自己教导有方令魔族上下个个真诚坦率,就这样边走边想,常尧便大大咧咧地晃进了桃源。
桃源中,司昊身着一身墨黑长袍,头发也未束起只是懒懒散在身后,手边搁了杯温茶,小炉上正煮着的茶水也已冒出些白雾。司昊端坐在棋桌旁,正自己同自己下棋,听见脚步声时,搁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瞟了一眼常尧道:“你妹妹在屋中。”
常尧一听,将原本想同司昊说的玩笑话悉数都咽进了肚中,脚下却加快了速度向屋中走去。
素净的屋中,檀香渺渺,除去一把伏羲琴和些许闲书外所剩之物寥寥。常玥躺在榻上一床云被盖到腋下,面容显得平静安恬。
常尧脚步亦放轻了许多,小心地走到榻前,手搭在常玥的脉上,许久,才重新替常玥掖好被子,爱怜地看着常玥,小声的说道:“常玥,你这又是何苦。”微微叹了口气:“你如今这般情形,是想让我同司昊说吗?”没有人回答他,良久,常尧才揉了揉额角起身向屋外走去。
常尧表情淡淡,坐在棋盘的另一侧,从棋盒中捞出一子放在棋盘上,正好破了白子的劣势,司昊执子的手略微顿了顿便又重新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方缓缓开口道:“是你妹妹自己来的。”
常尧却是言不及义的问道:“此时常玥身上的修为是你渡给她的?”
司昊点点头,面上无甚神情:“尘诛阵中她救了我,我自然该这么做。”
常尧轻笑一声,开口呛道:“常玥倒是承不了你这么大的恩,为了救她令你损伤自己一半的修为,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过意的去。”
司昊语声中依旧带着些漫不经心:“我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闯进尘诛阵中,也不知她舍身救我的原因。”司昊抬手将棋子一颗颗收进棋盒中:“我现在修为受损,如果你要是想杀我倒也比平时更有机会得手些。”
常尧一听,原本压抑的怒火登时窜上心头,手猛地一挥,棋盘便摔落在地上,棋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常尧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司昊,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常玥现在伤的的如此重,甚至连何时醒来都不知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司昊身形未动,胳膊搭在桌上,不在意的看着常尧:“你妹妹为我挡下降妖幡本体的攻击令我没有遭到什么大患,我亦以自身半数修为回以救之,所以我并不欠她什么。”
常尧冷哼一声:“呵,你倒是算得清楚,我妹妹?你难道连我妹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司昊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常玥。”想了想又继续回道:“我与常玥除去今日见的这一面,不过才两面而已,我觉得就是我记不得她的名字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说完,便起身往桃林中走去,常尧见状,也站起了身伸手按住了司昊的胳膊。
“常尧,你不要没事找事,我谅你是看见常玥受伤心中不爽快,才没有多说些什么,但你也别忘了,哪怕我修为全无,你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司昊的声音中显然多了几分不悦,将常尧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背对着他继续说道:“虽然你妹妹伤的严重,但至多三千年也自会醒来,我今日让你来桃源,不过是让你将她带回魔族。”话毕,也未停留便径直往前走去。
“吴寻,你信命吗?”身后传来的声音却令司昊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皱眉望着常尧:“你究竟想说什么?”
常尧掀袍复又坐下,从桌上拾起个茶杯,自顾自斟了一杯,举向司昊的方向道:“当日你喝下的忘川水可有这杯茶甘醇?”常尧此举,其实是存了个试探之意,因为他看见当司昊见到常玥时并没有太大反应,可按照常玥所对他描述的记忆中,就算司昊并不喜欢她也不该是如此虽有意却无情的做法,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司昊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于此,常尧才想到了忘川之水来,而且,以司昊的性格,历劫回来后,用忘川水清除凡界的记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如今见到司昊如此的反应,常尧觉得看来自己猜的并没有错。
司昊走了过来,接下常尧手中的茶,缓缓开口道:“去凡界历劫时,我确然冠名吴寻,但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常尧仰头看着他,司昊身后刺眼的阳光令他微微晕眩:“你喝下忘川水将尘事抛诸脑后,继续过你清净自在的日子,你情绝,可知有人对你情难绝?”
司昊搁下手中茶杯,也坐了下来,开口时声音却极是笃定:“凡界所经劫难中,我唯一没有选择碰的便是情劫。”
常尧低下头很久没有说话,像是在下什么决心般,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那一世你化身为晋国将军,为君王征战沙场,却未曾在意有一女子一直伴你左右,这个女子便是也恰巧去往凡界游历的常玥,”常尧停了下来,看见司昊放下手中的茶盏没有做声却依旧在认真听着,便又继续说道:“常玥一共救下你三次,第一次,你被敌军所设陷阱捕之,被掳到敌国却无论如何也不屈从,敌国君王一怒之下便将你关在水牢中,想要威胁你叛国归顺自己,而此时常玥却不顾在凡间使用法术会被反噬,施法令水牢中的水逆流,敌国君王以为你有神明相护,便不敢对你造次,你才安然回到晋国,可常玥却因此折了修为饱受折磨。第二次,你因连续打了胜仗,朝中军中对你的评价皆是十分赞赏,许多人对你也是存了归顺之意。晋王觉得你功高震主,便在为你单独准备的庆功宴上,以鸩毒入酒想置你于死地,是常玥化身舞女假意碰翻你杯中之酒才令你免于一死,你无恙可常玥却受了晋王的责罚。第三次,”
“常尧,你忘了一件事,你所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司昊重新拿起茶杯,只在手中轻轻旋转,兀自打断常尧的话,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常尧君却依旧显得有些激动与愤恨,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记得不代表不存在。”说到此处,没有忍住却是发出一声叹息,声音终是软了下来,看着司昊低低道:“司昊,常玥她在你还是凡人吴寻时便对你情根深种,我知你对她无意,但她却执意为你付出她所能做的一切,我明白常玥只不过是想要陪在你的身边。今日我替常玥救你的这三次向你讨个回报,三次相救,换你陪在她身旁三千年如何?”
常尧在心里默默道:常玥,你对司昊不死心,可司昊对你却无意,我不晓得自己此时做的是对是错,但既然是你想要的,我自然会为你竭力争取。
司昊沉思许久,眼前浮现的却是一朵朵绚烂的凤凰花和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他已经欠了卿凰一次相约,那么自己便也只能欠她一人,司昊回道:“我答应你,这三千年我会留在桃源中,守护常玥,直至她醒来。”
常尧站起身,伸出右手:“君子之约,击掌为誓。”
司昊亦起身以右掌相对:“诺不轻许,绝无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