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没有董汛安排的眼线监视,也没有因为是官匪勾结带来的危机感,大伙儿齐心协力,效果可说是事半功倍,冬季的白天很快就过去了,接着便是长长的夜晚,其余人很快都入睡了,冷风呼啸,原本就很凄凉的镇子因为冬爷的来临变得更加冷清,府尹府的后院里,仍有一人还在院里练功,此人便是邵阳,虽然很冷,但是他自知肩上挑着一副极为沉重的担子,使得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善元走了出来,见邵阳还在院里练功,到此时自己能教的都教给邵阳了,那腿法和掌法都一一传授,邵阳悟性极好又十分用功,寻思此时的邵阳在同辈中应该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只等展现的机会,而大比无疑是最好的展示平台,于是又看了一会儿邵阳的联系便回屋了,刚合上门,邵阳收势立定,吐纳运气之后朝李善元房间望去,只见灯还亮着,于是便想着跟李善元说说信件丢失的事,那想刚到门口抬手便要敲门,屋里的灯火熄灭,邵阳的手也就没有敲下去,寻思师父已经累了一天了,此刻去打扰是不应该的,踟蹰了一会儿复回到院中,心下烦闷便坐在石阶上,岂知李善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三更还未睡着,只因他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邵阳的脸,有哭有笑,有伤心有发怒,而自己不知何时,心总被这一张脸牵动着,白天因为古伽的嬉笑之语弄得心神不宁,闷闷不乐,几经辗转方才迫使自己入睡。
邵阳听着寒风的呼呼声,缕缕寒风吹佛着他的长发,也勾起了他的愁丝,信笺的事弄得阴差阳错,自己本应该做个无情之人,何必去招惹那善良的谢兰语,明知无果,何必再多做奢望,如今又牵扯到了公主,这可要我怎么办?正自作发愁之际,突然背后有人叫道:“邵公子。”语气里带着试探,只怕自己叫错人。
邵阳闻声回头望去,原来是稻芽儿站在回廊的转角,似乎生怕被人发觉,稻芽儿是公主身边的丫头,来这里找我何事?邵阳寻思之际亦不敢怠慢,立即站起身来,道:“稻芽儿姑娘,有什么事吗?”
稻芽儿走到邵阳面前,道:“公主请你过去,说是有事找你谈。”
邵阳为谨慎起见,问道:“公主可有说什么事情?”
稻芽儿摇头道:“没有,不过一定是好事。”说罢嘻嘻一笑,她这一声嬉笑可把邵阳惊出一身冷汗,寻思此刻已经入夜,难道公主就不能在白天召见吗?还是因为白天的事情惹恼了她,要找我麻烦,可若是不去见她,只怕她会认为我怠慢了她,一怒之下定下罪来,也得不偿失呀,罢了,左右是死,去就去吧,稻芽儿见他迟迟不走,催促道:“快走吧,邵公子,叫公主等久了可是会发脾气的。”
邵阳自是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道:“好吧。”便跟着稻芽儿一前一后来到公主的房门前,稻芽儿先是推门而入,邵阳在外等候,须臾,便见稻芽儿笑脸迎了出来,道:“邵公子,公主叫你进去。”说罢自己便走开了。
刚踏入屋内,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那是十年以上的陈酒香,屋内搁着炭火远比屋外暖和的多,试想公主的起居岂可将就,立即寻思公主有意制造这样的氛围,这夜黑风高的,又是美酒佳肴,又是美人相伴,若是男人,只怕早就把持不住,生死都只怕抛之脑后,邵阳急转之下唯有以礼相拒,低着头哪敢去看杨月灵,还未等杨月灵开口,便双膝跪地拜道:“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杨月灵坐在桌前,早已斟满酒盅,等着虚位之人,哪知一见面便见邵阳一本正经的给自己跪拜,完全跟自己想像的情景不一样,转而一想:身份的悬殊也是该顾忌的,便道:“起来吧。”
邵阳遂站起身来立在当地,道:“谢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叫草民来有什么事?”
杨月灵见邵阳远远的站在门口,一口一个‘公主殿下’的叫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登时拉开,怒气登起,气腾腾的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吗?既然不想来,那就回去好了。”
邵阳见杨月灵嘟着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寻思你生气,遭殃的只怕是我们这些人,既然让我回去,那真是求之不得,便道:“是,草民告退。”说罢转身便要走。
杨月灵又惊又气,这邵阳还真把自己的话当真,猛的一拍桌子,听到一声响,邵阳一惊定在当地,杨月灵指着邵阳道:“你,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还是有心气我?”
邵阳低着头不敢去看此刻怒火冲的杨月灵,道:“草民无心气公主殿下。”
杨月灵一甩手,哼了一声,道:“那你是承认你是榆木脑袋了。”从袖中掏出一什物朝邵阳猛地扔去。
邵阳眼见一团什么东西被公主扔了过来,急忙伸手一抓,打开手心一看,登时全身一震,原来是当初自己送她的草编狗,如今已经泛黄,再被自己这么用力一抓,已经变成一团杂草,心里一阵感动,原来杨月灵一直将这草编狗带在身上,想她的身份,要什么没有,这草编狗更是一文不值,却被她一直珍藏,此番真情真教人感动,邵阳回想刚才自己的冷漠态度真是不应该,于心有愧,问道:“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情感。
杨月灵见邵阳终于不再对自己冷漠,怒火登时烟消云散,但心里委屈,依旧噘着嘴,不看邵阳,道:“嗯。”顿了顿,杨月灵见邵阳依旧站在原地,便道:“过来喝杯酒吧,门口风大,把门关上,像这样开着只怕屋里的热气一会儿就被散完了。”
邵阳‘哦’了一声,把门合上,走到杨月灵面前,杨月灵见他傻站着,不禁又没好气的道:“坐下,怕我吃了你呀,真是个木头。”说着拾起筷子准备夹菜。
邵阳虽然心里怯怯,但怕杨月灵又说自己有意气她便依言坐下,道:“是,公主。”
杨月灵夹了红烧狮子头放在邵阳碗里,道:“看你瘦了许多,我特地叫厨房准备了些好吃又大补的菜,给你补补身子,还有,别叫我公主,公主的,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不如就叫我月灵好了,以前我故意隐瞒身份,把‘月’字隐掉,现在恢复了真实身份,就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提起这事,邵阳不免愁丝泛起,感怀身世,自己的真是身份又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呢?可公主就是公主,怎能随便叫她的名字,便道:“不行,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草民断不敢直呼公主芳名。”
见邵阳还是这般一板一眼的,杨月灵‘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满脸无奈又很生气的盯着邵阳道:“当初我生日的时候你送草编狗,之后又有长达半年时间的书信来往,而今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却对我如此冷漠,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是你另有新欢?!”想到此处,杨月灵激动的看向邵阳。
邵阳不知这杨月灵脑子里何时冒出这些想法,吓的魂飞魄散,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见邵阳一副被惊吓的模样,不似在说谎,心里稍稍宽慰,道:“那就好,那你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邵阳被公主逼问到了角落,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只怕杨月灵因爱生恨,两人变成仇人那就死不足惜了,寻思让我叫她的名字,这样更显得两人关系亲密,又提起往事,不外乎是想让我对她心生好感,此番心意我怎能不知,怎奈此生我若接纳她这番盛情,只怕会害人害己,若断然拒绝,跟自己有关的人都会受到牵连,父亲,师父,古家兄弟还有伏平等人,一时难以抉择,唯有轻叹一声。
见邵阳一番思索之后只有一声无奈的轻叹,这声轻叹也叹到了杨月灵的心坎里,反思自己是不是逼邵阳逼的太紧,自己从未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自己是公主,而徐城里早就传言董仕承是未来的驸马,其董家势力无人能及,邵阳只是一小小礼尚司的儿子,就身份的悬殊就会让邵阳倍感压力,自己还怎能再施压与他呢,见邵阳满脸愁容,便道:“好了,不回答也没关系,吃菜吧。”
突然听杨月灵语气柔和,不再逼问,邵阳倒十分诧异,不知什么原因杨月灵竟然放弃对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问题,道:“哦,好。”
在杨月灵处吃过饭便回到屋中,不免又是一夜难眠,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每天如此,邵阳为避免杨月灵怀疑不得不暂时接受她的好意,二人亲近的消息不知不觉也传遍了整个军中,当然,也包括李善元。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期限之日,一早邵阳穿戴整齐走出屋子,恰巧李善元也刚好从屋里出来,邵阳回想上次在门前相遇是在十天前了,忙上前打招呼,道:“师父早。”
李善元似乎未曾料到邵阳会跟自己打招呼,表情有些生硬的道:“早。”
邵阳不解的道:“怎么了?师父,看见我很意外吗?”
李善元急忙摇了摇头,道:“不是,可能是还没睡醒,还是快去工地上吧,看看古斐和古伽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邵阳道:“放心吧,还有伏平在呢,他们做事,我很放心。”
李善元双手背后,朝院外走去道:“我还是亲眼见了才放心。”
邵阳紧追在后道:“师父放轻松,古伽和古斐都是你的兄弟,大家都是好朋友,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李善元道:“看来你现在已经是气定神闲了,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儿,凡事三思而后行,给你一句忠告,三心二意的男人难成大器。”说罢迈开大步就要走,刚走一步似乎又想到什么,顿足后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邵阳道:“还有,对于得不到的人,学会放在心里。”邵阳一愣,李善元的眼神突地变得忧伤,心头闪过一丝错愕,师父心里放着的人是我吗?正要相问,李善元却已经转身头走远,看着李善元远去的背影,邵阳不禁自嘲的一笑,心说怎么可能,师父又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为何师父要给自己这些忠告,什么三思而行,什么三心二意?我得问清楚,免得又要背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邵阳遂加快脚步追上去,一路直追到工地上,只见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天河岸边,伏平、古伽古斐等人围坐在看台上,李善元就站在不远处,邵阳心下一喜,急忙上前相问清楚李善元的话是什么意思,正欲开口,只听伏平道:“邵公子一表人才,公主每晚都要召见他,我看这驸马之位非邵公子莫属。”大伙跟着嘻嘻一笑,坐在旁边的人道:“可是朝廷给出的人选是董仕承,那可是董相国的孙子,谁敢跟他争驸马之位。”
伏平猛地一拍此人的脑袋,道:“这你就不懂了,依我看呐,只怕公主早就对我们邵监工暗许芳心了,不然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这既危险又穷迫的地方,这十几天两人见面都是在夜里,只怕两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呵呵。”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一惊,只是邵阳更多的是惊吓,没想到事情竟被传到了这种地步,只听古伽正色道:“才不会呢,邵阳才不是那样的人。”
坐在伏平旁边的人道:“你懂什么,邵监工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谁还受得了,不然邵监工怎么会每晚都去公主的寝室,呵呵。”好事的也跟着起哄讪笑,弄得古伽满脸通红,邵阳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善元实在听不过耳,故意咳嗽一声,上前一步道:“一切都准备好了?都有时间聊这些无聊的东西。”
大伙听到李善元的声音无不骇然,赶紧站起身来,见邵阳就站在李善元身后,登时个个低下头不敢抬头,看到邵阳的表情就知道刚才大家的话都被邵阳听到了,见到大伙的反应就跟做错事的小孩等待惩罚一般,李善元往身后看去,只见邵阳就站在三步开外,想必刚才的话邵阳都听到了,真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打断这些人的谈话,此时伏平面显尴尬,突地灵光一现,道:“对了,我想起还有剩下的木材放在岸边。”
李善元明知是借口,但顾及邵阳颜面,便顺水推舟厉声道:“那还不赶快去移开!”
伏平道:“是,是。”急忙跑开了,余下的人也相继找出各种借口走开。
邵阳心中的疑问登时豁然开朗,想必师父跟伏平这些人想的一样,不免气恼,走到李善元跟前道:“师父也跟他们想的一样?是不是?”
听到邵阳的话,李善元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邵阳一双圆溜溜的眼珠瞪着自己,猜想邵阳这么问自己,刚才伏平等人的话邵阳也是听到了,避开邵阳的视线沉默起来,邵阳见李善元不说话,可从脸上的表情答案已经很明确,邵阳更加没好气的道:“原来在师父心里我就是那么不堪的人,三心二意,卑鄙下流。”
李善元道:”我没有觉得你卑鄙下流,只是这些天你的行为真的很难让人理解,你不是曾经对谢兰语亲口说过你的心里只有她吗?为什么现在你的心变了呢,难道就因为她是公主?”
邵阳见李善元竟为自己的私事这么生气,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杨月灵有公主的身份才去接近杨月灵,心里一沉,原本以为师父是理解和明白自己的人,没想到如今师父也怀疑自己,看轻自己,李善元炽热的眼神逼着邵阳做出回答,邵阳望着李善元失望的摇摇头道:“原本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我,至少还有师父会相信我,毕竟我和师父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和生死关头,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师父和徒弟怎么可能成为朋友。”说罢暗自低下头。
李善元听完邵阳的话,心里登时跌宕披伏,所有和邵阳在一起的回忆连成一片在脑海里萦绕,看到邵阳伤心的模样自己的心都快碎了,怎忍心去责怪他,又怕邵阳误会自己,正欲解释道歉,可转念一想,不如就让他误会下去,以后少见面,少说话,或许自己对他的情意就会消散,这对所有人都好,想到此处又闭上了嘴唇。此刻公主杨月灵领着一大队人马到来,轿撵落地,杨月灵从轿中出来,落落大方,仪态端庄,李善元和邵阳立即跪地迎接,其他人等也相继仓皇而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