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情暴露,段温齐夫妇在这里等着赐死的圣旨。要死要活,他们也不会逃避。几天过去,竹屋前已是落叶纷飞,无人顾及。李伶舟和蒋无心一路快马加鞭。怕是晚了,这对夫妻就又消失不见。李伶舟下马就直奔院子里去喊道:“大哥,大嫂,你们在吗?”话音刚落,江雨儿与段温齐双双走出来迎接。
“公主,你怎么来了?温甜呢?公主可知道她的下落?”段温齐不解问道。
“她在哪里不重要,本宫也不想知道,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商。”李伶舟一改往日的活泼,眉目间多了几分成熟庄重。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四人已经坐在屋里的八仙桌边。
“本宫已有身孕。”李伶舟开口道。
“这……怎么会?”没等她说完,江雨儿便觉惊讶。
“嫂子不必惊慌,本宫的孩子不就在你的肚子里么。”李伶舟指着江雨儿的肚子道“难道公主是想,这万万不可,我们的孩子可高攀不上,还望公主殿下谅解。”段温齐听出原由,急忙拒绝道。
“本宫自然不会强求。”李伶舟不想多费唇舌,反正这一次他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嫂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对大哥是怎么样的,我对她也是怎么样,如今朝中已经有人怀疑,我若不这样做,恐怕……”李伶舟表明心意道。
“公主深明大义,是我段家的荣幸,但是甜儿终究只是个女子,我怕她……我们已经害了您一次,不可再害第二次啊。”段温齐道。
“呵呵呵,你现在知道她是个女子了?本宫不想再多说,一切都因这个孩子而起,现在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人再嚼舌根,当然了,我的幸福她给不给得了,我心里有数。你们最好趁本宫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做个决定。”李伶舟甩完话,便携蒋无心出了屋子。外面一片一片的落叶不停被风吹落,凄凉无比。她心想这么做是万不得已,就算再不想,也必须这样。
“段温甜,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公主不是说,她不重要吗?”蒋无心笑着调侃道。
“本宫这么做,你也知道原委,不管他是男是女,既然已经决定这样了,那就这样吧。难道你想这样吗?”李伶舟撇过头转问蒋无心。心里觉得将无心和段温甜绝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公主说笑了,无心绝无其他想法。公子的心可是在公主这里从未离开过。”
“在不在,又能如何?本宫只能这么做。”她说的没错,天下人知道段家欺君,她这个公主岂会不遭殃?只能跟他们一起,守护秘密,说不定将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何况,她的父皇和哥哥很需要他们家。仿佛只有这样想,才觉得自己没有疯。
“雨儿,那就听你的。”段温齐看着江雨儿,又看看隆起的肚子,心疼不已。
“公主在拯救我们,你怎么还这幅模样?”
“我知道,可我是怕这样会害了公主。将来我们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段温齐道。
“我相信温甜。”
“你是说,温甜和公主,她们之间真的有情?”段温齐瞪大眼睛问道。
“恩,那天我试探了一下她们两人,分明心里都有彼此,只不过没有把话挑明,相信公主这几天也是寝食难安,一定绞尽了脑汁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倘若都有情,自然是最好,就怕……”
“好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去把公主叫进来吧。”江雨道。
“恩。”段温齐也不再说,应了一声,便了房门。
四人又围桌而坐,几句话就把计划解释清楚,四人匆匆收拾一起坐上马车往京城赶去。
“我已经把你们住的地方布置好,大哥你负责照顾好大嫂就行。”李伶舟握住江雨儿的手道。
“公主,我们住在这里,很容易被我爹发现的。”江雨儿担心道。
“嫂子多虑了,这里虽是在京城,可您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况且,我让无心暗中保护着你们,不会有事的。”李伶舟一改刚刚的盛气凌人,安抚道。
离州城内,大街上已是秋风徐徐,吹得人心里发毛,段温甜头发散乱,手里拿着酒罐子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小河边。
“酒不醉人人自醉,抽刀断水水更流啊。”一个年轻公子看着温甜摇头叹息。她充耳不闻,仰头喝了口酒,继续走着。任由酒水打湿自己的衣衫,从那日李伶舟大发雷霆离开后,心里便已认定,段家没救了,既然没救了,自己回去干嘛呢?不是怕死,反正早晚都要死的,只是不敢回去面对她,面对段家的所有人。这样也好,死得舒服一点。
“臭要饭的,我们公子说你呢?”一个俊秀的小厮指着段温甜吼道。
“哈哈哈,你们公子可要喝酒?”段温甜拿起酒罐子递给小厮旁边的锦衣公子,不料却被那小厮推到在地,酒罐子碎成了渣。“大胆贼人,竟敢对我们公子不敬,看我不杀了你。”小厮生气的已经拔了随身的佩剑,却只见段温甜像摊烂泥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芊儿,不得无礼,你去看看,她怎么了?”那公子见了说道。
“公子,他刚刚……”那小厮不大愿意道。
“好了,人家又没有对我们怎么样,你就要杀人,你这脾气能改改不,我这公子都叫不住你了?”小厮听了更是委屈,可还是蹲下拨动了一下段温甜的手臂,见还是活人便起身。
“我们走吧。”那锦衣公子见段温甜没事道。
忽然趴在地上的段温甜伸手抓住那锦衣公子的脚踝,死死不放。嘴里嘟囔着还我酒来。
“你,芊儿,给他银子。”漂亮公子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个人无赖至极,又不想浪费时间,心想给他点银子便可了事。
“公子。”小厮不愿意的叫着。那锦衣公子再使眼色,才乖乖的从怀里掏出银子丢到地上。
段温甜捡起银子,谢谢都没有说一声就朝附近的酒馆走去。
出来时已拿着酒壶,见他的人都退避三舍,生怕弄脏了自己,只因为段温甜现在浑身脏乱无比,臭气熏天。可谁又会知道,几日之前,她还是锦衣玉食的当朝驸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发现正躺在丝绸被子里,段温甜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身体,赶紧关上心想:“还好没有被换。”可转而又笑自己,都已经不是什么驸马了,担心什么呢?
正当自己极力想象昨晚的事情时,一个书童破门而入,脸色难看的把一堆干净的男装扔在桌子上气呼呼的道:“要饭的,一会儿小二会送热水上来,麻烦你洗洗干净换上。”说完就走了。
段温甜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人怎么那么眼熟?
“公主,你把那个要饭的带回来干嘛,我刚才进他房间差点吐了,臭死了。芊儿不明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遇上这么个臭男人。听说太子爷已经回国了,咱也赶紧回去吧。”那小厮道。
“芊儿,若是有人救过你,你是不是要报恩啊?”那锦衣公子道。
“报恩?公主的意思是,他救过您?就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哈哈哈哈,公主,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芊儿捂着嘴吧笑道。
“哎,你听本宫说完再笑。”那女子道。
芊儿立刻坐直腰身,恢复正经,听她的公主开始讲故事。
“原来上次公主自己跑出来遇见的那位少年公子是他?可是这个跟公主的描述一点也不符合耶。那位公子身怀绝技,而且相貌不凡。最重要一点是没有他这么脏,这怎么可能嘛。”
“你是不相信本宫喽?”那女子道。
“可是公主,你是堂堂的峥月公主,美貌与智慧并存,名满天下,对这样一个人一见倾心是万万不可的的,就算他还是以前那样都不行,何况现在……。”芊儿紧张道。
“谁跟你说我对他一见倾心,我只是感激人家而已,小丫头你想太多了。”齐峥月指着芊儿的小脑袋道。
忽然有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芊儿喊道。
“在下……”段温甜考虑了一下,不能说自己的真名,停顿片刻道:“在下段思伶,多谢二位公子的款待,特来拜别。”段温甜低头作揖时,房间门缓缓被打开,齐峥月和芊儿都看着自己不说话。
“哦,不知二位有何指教?”段温甜不解道。
“没什么,你进来吧。”齐峥月道。
但是一旁的芊儿还没有把目光转移,被齐峥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才恢复过来。
“公子请坐。”齐峥月道。
“多谢,思伶昨日多有冒犯,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段温甜抱拳道。
“哪里哪里,大家出来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哦,听公子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段温甜问道。
“我跟书童,上京求学,不巧见公子醉于路边无人照看,便把你带到了客栈。”齐峥月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一大堆,但都是废话。
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芊儿还在想那个问题:“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为什么?这样的人应该可以配得上公主了,要是公主喜欢的话。哎,不行不行,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草率的为公主选驸马呢?”
“公子若是不嫌弃,在下倒是可以陪公子一醉方休。”齐峥月想知道,为何一个翩翩少年会落得如此境地。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段温甜作揖道。
“公子为何这般?”已经微醉的齐峥月问道。
“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喝酒吧。”段温甜仰头喝酒。
“看来公子还不把我当朋友啊。”
“公子若真是想知道,在下就说便是,你我已是朋友,确实应该无话不谈才对。”段温甜此刻脑海里想了很多事道:“我离家出走了。”
“何故?”
“恩,犯了杀头的大罪。”
“真的假的?”齐峥月不信道。
“可以说真的,也可以说假的。”段温甜喝了口酒道。
“你犯了什么罪?要被杀头?”
“哎,不说了不说了。喝酒。”段温甜举杯道。齐峥月也看得出来段温甜有意隐瞒,便也不再追问。
“大哥,这是手下的人找到的。”二堂主陶玄奇递给秦一天一块玉道。
秦一天看玉佩正是段温甜随身携带的宝玉,不禁眉头紧皱道:“从哪里来的?”
“在离州的一个当铺发现的,我觉得公子应该就在离州。”陶玄奇不紧不慢的答道。
“派人火速赶往离州,还有,此事先不要告诉公主。”秦一天吩咐道。
“那无心呢?”陶玄奇问道。
“一样。”
“是。”陶玄奇作揖后,匆匆夺门而去。
“掌柜的,你确定是一个膘肥汉子拿来当的?”陶玄奇又再问道。
“我骗你作甚,就是一个膘肥汉子。”瘦的皮包骨头的当铺掌柜不耐烦道。
“那你知不知道那胖子做什么的?”
“恩,好像是君悦酒楼二掌柜的。”那掌柜的还没开口一边的伙计便道。
“小哥,你知道?可否带我们去?”陶玄奇喜道。
那伙计看了看掌柜的,得到允许才笑道:“好叻。”便带陶玄奇等人出了当铺门。
君悦酒楼是离州最大的酒楼,可以说是吃喝玩乐什么都有。门前左右各有一只大雄狮,大门上挂着写着君悦酒楼四个大字的牌匾。在外面就可以看见里面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几位爷是吃饭还是住店?”还没进门小二便殷勤的招呼陶玄奇等人。
“把你们的二掌柜的叫来,我们家公子要问话。”一个汉子道。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叫。”小二见来者不善,赶紧答应道。不一会,果然来了个膘肥的锦衣男子,这人头上一根毛也没有,穿着打扮十分阔气。
“我问你,这块玉是是从哪得来的?”
那胖子接过玉凝视好一会,才告知陶玄奇是一个年轻人用来抵酒钱的。
“他长什么样子?”陶玄奇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看样子十七八岁,个子矮您一点,不过他当时青丝遮面,我没有看清楚长什么样子。”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这是酒楼,他没在这里住,我又怎会知道他去哪里?真是的。”那胖子诺诺道。
“谢了掌柜的,有机会再来照顾你的生意。”虽没有问出下落,陶玄奇还是跟人道了谢。
一干人等便开始在离州寻找起来,只要是跟段温甜年纪衣着差不多的人都看了一个遍,还是无果。
“多谢二位,后会有期。”段温甜向齐峥月和芊儿作揖道别。
“你要去哪里?你不是无家可归吗?”齐峥月问道。
“该面对的还是要对,今日一别,可能要来生再见了。”段温甜只觉得,发生那么大的事,都没有昭告天下,也没有通缉自己,也许爹娘已经跟皇上解释清楚了,再不回去,大家会担心的。
“好,后会有期。”纵有些许不舍,齐峥月还是豪爽的作揖还礼。
“公主,别难过了。”芊儿见齐峥月面露难色道。
“有缘必会再见,无缘何必强求。”齐峥月想到母亲的话道。
“咱们也该回去了,我们来赛马如何?”齐峥月笑道。
“遵命。”
将军府里,为了找段温甜,已经乱成了一团。因为,不止他们找,皇帝也在找。
“老爷老爷,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段全一看见段温甜,赶紧跑进来禀报。
“爹,孩儿回来了。”段温甜笑嘻嘻道。
“哼,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你娘多担心。来人,将公子关进柴房,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爹,我刚回来,您就……”段温甜刚喊出口,两个家丁已经走过来。只好伸出手挡住两人道:“起自己来。”便乖乖走进了柴房。可段青云只能这样,才消得了气。李伶舟无故怀孕、段温甜当掉玉佩,而现在,她还敢笑嘻嘻的回来,不先关两天,以后还怎么主持这个家。
段温甜才在柴房待了一会,便听见门外有人叫驸马,一听就知道是桃儿和杏儿。
“公主现在很需要您呢?您呀赶快去看看吧。”杏儿小声道。
需要我?段温甜不禁打个冷战道:“我的好杏儿,你没有看见门外那把大锁?”
“不用怕,我们早有准备。”杏儿说道,摸出一把钥匙就开锁。
“你们干嘛?这要是我爹知道,你们倒是没事,我事就大了。”段温甜了解段青云的脾气,见二人这般,心慌道。
“不用怕驸马爷,将军发现了。您就说您奉公主之命,去看小驸马,将军再厉害,总不敢跟公主对着干吧。”桃儿道。
小驸马是个什么鬼?段温甜越来越糊涂问道:“你们说我去看小驸马?大皇姐又生了个儿子?”
“哎呀,我的傻驸马,您还不知道,咱公主有啦。”杏儿道。
自从李伶舟宣布怀孕,这两人跟打了鸡血一样,这不,自作主张的让她们的公主驸马相见。
段温甜顿时胸口剧痛,慌乱不已。这孩子当然跟自己毫无关系,可是,可是,她李伶舟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段温甜现在只想去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等桃儿杏儿把门推开,自己就先冲了出来。
段温甜在路上想了很多问的方式,谁知道推门进来只弱弱的说句:“公主,我回来了。”
“驸马爷别来无恙啊。”李伶舟没看她,一边啃甘蔗,一边摸摸自己的肚子。
“驸马爷发什么呆呢?莫非本宫哪里不对?”见段温甜不说话,撇头问道。
“公主,剑飞他知道吗?”段温甜认定这孩子非剑飞莫属。
“你无耻。”李伶舟起身一巴掌甩在段温甜脸上。刚好来看望公主的庄嬷嬷看见了,赶紧跑来制止。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可以动气呢?小心肚子啊。”庄嬷嬷一边扶一边说道:“驸马你也是,怎么一回来就惹公主生气呢?你不为公主想,也为你自己的骨肉想想啊,哎,真是的。”庄嬷嬷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很是好看。
“是我不好,让嬷嬷费心了。”段温甜没有明白,但在嬷嬷面前还是装一下比较好。
“好了,我看一眼就放心了,公主,您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要是有什么闪失,皇上可饶不了老奴。”庄嬷嬷说完便转身离去,瞥了一眼段温甜,示意他好好照顾公主。等庄嬷嬷一走段温甜又说道:“我知道我有错在先,感谢您的不杀之恩,但是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公主就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吗?”
“呵呵,解释?这孩子是谁的与你无关,你若是看不下去,大可以继续消失,反正本公主无所谓。”李伶舟摸着肚子笑道。心想她这么为她段家,段温甜居然怀疑自己?就算知道真相,有无数个理由可以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可她李伶舟怎么可能会做呢?
“你虽贵为公主,但是,但是你也不可以……”
“你都有本事骗婚,我就没本事生孩子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守妇道,天底下最没有出息最没用的就是你,你都一走了之了,还回来干嘛?这孩子是谁的都可以,唯独不可能是你段温甜的”李伶舟彻底被激怒,话能让段温甜有多难过就说得多难听。段温甜三个字都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不起,公主,在下冒犯了,告辞。”段温甜道。现在的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站住。”李伶舟叫道。
“你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也不可能是你的,但是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你的。所以,开心一点。”李伶舟站在温甜面前,抬头看着那双眼睛,笑眯眯的说道。段温甜听完什么也没有说就跨步离开。使劲按捺住气愤,直憋得肺都要气炸了。
“公主,你这又是何必?”一直躲在暗处的蒋无心突然站出来不解的问道。
“她犯了错误还这幅自傲的样子,我就是看不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是不知道本宫的厉害。”李伶舟说罢,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继续悠闲的啃自己的甘蔗。
“可是,公子明明是在吃醋啊。”蒋无心道。
“吃醋?她那是在责问。我还真的想不通,她怎么还有脸来责问我,脸皮厚成这样,天下无敌了。”李伶舟吐了口甘蔗气道。
“可你也没有跟她说实情呀。”蒋无心道。
“这个,傻子都看得出来。”
“好吧。您要是不跟我说,我也还真的看不出来。”蒋无心说不过她,只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