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到,就见睡眼惺忪的段温甜拿着昨晚奋战一夜的成果向将军府的书房走去。
“爹,这是您要的《孙子兵法》、《资治通鉴》、《史记》。女儿依您的吩咐各抄了一遍。”打着呵欠的段温甜将一沓厚厚的纸递给一大清早就来书房看书的古板段青云。与其说是来看书,倒不如说是来等段温甜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我要的吗?跪下。”严厉的段青云莫名其妙的就对段温甜破口大骂。
“爹,女儿……。”
“跪下。”没等段温甜说完又是一句大喝。
段温甜见段青云真的怒气冲冲,不再反驳,直直跪在了地板上,听着膝盖的响声就知道有多疼。
“知道你哪里错了吗?”老头子边看女儿拿来的手抄一边斜着眼问。
“女儿知道。”
“说。”
“女儿一不该女扮男装、二不该出门游荡、三不该去……”
“去哪里?”
“三不该去青楼,女儿知错,请爹爹原谅。”不情愿的数落完自己的罪状,向坐在案桌上的段青云磕了一个头。
“哼,就这些吗?还有聚众斗殴,态度恶劣,无视将军呢?这些你都没错吗?”天哪,这是在跟女儿说话还是跟士兵说话。觉得自己被强权压迫了十七年的段温甜抬起头为自己辩解:“爹,您这是欲加之罪,打架的不是我,我没有动手,现在也按您的吩咐抄书罚跪,这态度还叫恶劣?另外,您是我爹,我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的士兵。”
“哼,你还好意思说,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光了。咳咳……”恨铁不成钢的父亲气急败坏的看着跪着的女儿咳嗽着怒骂。
段温甜见状立马站起来扶着父亲,发挥着贴心小棉袄的强大作用,忙着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恭敬的递给段青云。
“哎,罢了罢了,我也老了,管不动你们兄妹俩。”坐在太师椅上颤抖着喝女儿递给自己的茶。
“哥他怎么了,又惹您了?”段温甜听了这话急忙问。
“你以为你跟你哥昨天的事,我不知道?不成体统,幸好那江家父子没发现,要不,你哥回来不残废才怪。”
“一定是花儿,哼,看我怎么收拾她。”段温甜攥着拳头狠狠的喃喃道,其实也只是说说,花儿是自己的丫鬟,哪会这般怨恨。
“你去武场蹲马步到巳时,再吃东西,不准耍花样。”
“爹。”撒娇地抱着段青云的手臂喊道。
“是不是想蹲到午时啊。”段青云故意大声戏谑道,因为他知道这一句话一出,段温甜必会跑得比箭还快。
傍晚,一身白裙淡雅的段温甜坐在凉亭里,吹着盛夏的晚风,悠哉地喝着一杯不冷不热的苏州茉莉花茶,正喝得心旷神怡,便见段温齐心从大门口走进来,段温甜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叫住了段温齐。段温齐见妹妹在叫自己,埋着头走进凉亭,气呼呼的坐在石凳上,嘴里还念叨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哥哥这是怎么了,刚进家门就一脸的不高兴。”段温甜也轻轻坐下不急不慢的问。
听得妹妹如此关切的询问,段温齐连连叹息说出今日他遇见江家小姐江雨儿的事。
“那不是好事吗。不用哥你去找她,缘分啊。”
“好什么,我们才说了会儿话,那江风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要把雨儿带回去,雨儿不肯,就挨了他一耳光。”段温齐心疼心爱的姑娘,越说越感觉气愤。
“也只有哥哥你忍得,要是我非揍死那家伙不可。”温甜气冲冲的气势好像要是她,她就真会动手似的。
“就这破家法,前几天害我被一个小混混欺负,多没面子。”想到这段家不可与人斗殴的家法,温甜又为自己的遭遇感慨不已。话罢,两人陷入奇妙的沉默,只听见池塘里青蛙和树上的蝉鸣。
段温甜见哥哥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无奈地摇了摇段温齐放在石桌上的手臂,才勉强把他从思考中拉回来。
“哥,你又把我当空气。”
“没,哥哥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爹和江伯父都不想我跟雨儿在一起。”
“江家那些人,个个贼眉鼠目,爹肯定不会同意……呵呵呵,当然除了雨儿姐姐。”见自家哥哥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得又加了后面那句。
“温甜,哥累了,哥先回房,你也早点回去睡。”手放在段温甜肩膀上,说完便挺直身体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段温甜看着哥哥的背影,一身蓝青色长袍,黑色的靴子,腰间还佩戴着段家传家的宝玉,那是段温甜抢了十几年都抢不到只传男不传女的宝贝,不过那也是段家的责任。那张脸就不用说了,长得跟段温甜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段温齐的身影一个转弯后消失不见,他眼角的忧愁传到了尾随他离去的眼神里。温甜很爱她这个哥哥,至于爱到什么程度,自己也说不准。反正就是哥哥好,她就好。也许,段温齐爱她也一样。
昱日,还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段温甜睁开眼看了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穿上外衣下床,嘴里嚷着花儿的名字向房门走去。花儿从小跟着段温甜,对段温甜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此时早已备好洗漱用品在屋外等候了,段温甜打开房门,花儿便端着洗漱用品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小姐,今天刚起床,公子就寄给我一封信,让我等你醒了转交给你。”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后,花儿便从袖口掏出信封递给段温甜。“公子今天古古怪怪的,天天见面还写信!还非要我转交给你,说什么别人他不放心。”
听着花儿的念叨,段温甜笑了:“哥哥这是对你的肯定,不开心啊?”说着打开信封,心里十分好奇哥哥会在信里写什么。
然而一看信,段温甜就慌了,他家哥哥居然带着雨儿姐姐私奔,还要她为他打掩护制造时间!
“花儿,你怎么不早点把信给我!”段温甜不再洗漱飞奔出门。
怕是哥哥的恶作剧,先是去了哥哥的房间,果然不见人影!不行!要在爹爹下朝之前把哥哥找回来。
段温甜骑马飞奔而出,往城外赶。“哥,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呢?要是爹娘知道,得多伤心啊。”温甜一路上的快马加鞭,跑了几十里路,终于追上了段温齐赶的马车,冲到前面,一个悬崖勒马的姿势,拦住了马车。
“哥,你糊涂啊。”跳下马的段温甜气愤的说道。
长叹了一声的段温齐看着这个面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心里五味杂成“温甜,哥知道这样是不负责任的,但是哥没办法,雨儿和我都不能够失去彼此,你就成全你哥吧。”温齐哀求道。
此时,在马车里的美人江雨儿也掀开了帘布看着温甜,虽然觉得这样做会让两家为难,但还是不得不开口道:“温甜,虽说我是姐姐,温齐是哥哥,但我们的年纪其实是差不多的,如果你此时有一个深爱的人,你也许就会明白我和你哥哥的心情。知道相爱之人被分开的痛。我们出此下策,是别无他法。你若是不愿意成全我跟温齐,我们随你回去便是,但你我姐妹情谊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到那时我跟温齐也是不可能的了,你忍心你哥哥和我的幸福就这样被断送吗?”
“可是……。”向来心软的段温甜呢喃道。
“既然如此,温齐,我们回去吧。”说罢,江雨儿拉下了布帘等待马车转回。
“这”有点不情愿的段温齐吞吞吐吐。
“哥,雨儿姐姐说得对,留下来你们都不会幸福,走吧,温甜就当没有见过你们。”温甜爱温齐,也羡慕温齐,相同的年纪,却没有一起遇见真爱。她又是心软得很,不愿意逼迫这对璧人。
段温齐得到了妹妹的理解和祝福,心里高兴,也有一丝丝的不忍心。跳下马车走到段温甜跟前,段温甜也下马,与哥哥面对面站着。段温齐把自己挂在腰间的宝玉扯下,放在走到他面前的段温甜的手里。像放下所有责任一般叹了一声,“这是你从小到大都想要的玉,我现在送给你,虽不知它有何珍贵之处,但愿它能保佑你平安幸福。你是妹妹,是女子,哥哥理应留在家中看你出嫁,为你撑起保护伞,免你日后受夫家责难。”段温齐顿了顿,还是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转身跳上马车。“温甜,哥对不住你!”话音未落便拉起缰绳,驾马而去,留下一片灰尘。
“哥,保重,妹妹会为你向爹娘尽孝。”对着已经毫无踪影的马车,段温甜大声祝福。她很矛盾,既希望哥哥留下来,又不希望哥哥留下来。不过,不论哥哥选择努力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似乎更让她高兴。段温甜骑上马,眉间一派轻松。夹起马肚一声“驾”往京城飞奔而去,那里还有人在等她。
段温甜在将军府不远处勒住马匹,将军府门口堵着好一群人。细细一看原来是江家父子,想来是发现雨儿姐姐不见了,前来寻人。温甜急中生智的绕道,从后门走进了段温齐的房间。
“段将军,请你把小女交出来,我江无极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若不然,咱们上朝面圣由皇上定夺。”
听到此话的段青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想他堂堂大将军,竟被这一介书生如此威胁,然而不想与江无极再生争执,只得上前微笑着回应:“江丞相说的什么话,令小姐不在你府上,与我段家有何干系?你这是找错地方了,况且你女儿也不在我府上,请回吧。”说完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哼,段青云,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的那个逆子段温齐定是挟持了我女儿,你们段家简直没一个好东西!我劝你识相点快把人交出来。”对方一点也不示弱,恶狠狠的把话说得很绝。
“本将军不知道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请立刻离开我家,要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士可杀,不可辱,牵涉到家族声誉问题。段青云那暴脾气再也忍不了了!即使想到自己儿子可能真的拐跑了人家女儿,语气也再没软过。
“既然将军这么执迷不悟,那请你把你的公子段温齐请出来,证明我女儿没有被他拐走,如何?”江丞相猜到此时那段温齐定然已不在将军府,就故意刁难。
“小儿患上风寒,不能见客。”见招拆招的段青云随口给了一个借口,在场的家丁也都知道老爷子在骗人,一个一个默不作声,那将军夫人更是已经强装镇定。
“哦,哼,我看不是染病,而是已经绑架我女儿远走高飞了吧。”咄咄逼人的言语彻底把段青云惹怒,段青云正准备动手教训这个嚣张跋扈的江无极。却不料,江家平时养的一裙打手立刻冲在前面护住江老贼。
“大将军,殴打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你儿子和我女儿交出来吧。”江无极得意洋洋的对着举起手的段青云说。
见对方不说话,那江家少爷江风立刻吩咐打手和家丁道:“来人,给我搜。”
“慢着。”
众人顺着声音的出处看去,只见一个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少年正缓步走过来,眉宇间英气逼人,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宝玉,折扇青衫,让人看得忘记回过头来。
“温……齐。”段青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叫道。
“爹,您辛苦了,娘,您别担心了,孩儿不是在这嘛。”
安慰完双亲,温和的眼色立刻变为冷眸转身凌视江家父子,继而又温文儒雅的向江丞相作揖,说道:“不知江伯父来我家拜访,是有要事呢?还是故意来找茬?”
眉宇间充满杀气的盯着江无极等待对方的回答,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个眼神让江无极也心虚一把,心想这段温齐好好的在江家,那自己女儿到底会在何方?想这段青云定不会让自己儿子金屋藏娇的。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只会吃力不讨好,只好向儿子使了使眼色,率着带来的一干人等离去。
故装镇定的段温甜放开紧握的手心,已全是冷汗,舒了一口气跟着自家爹爹和娘亲走进了里屋。
解决完事情,屏退了下人,内堂里就只剩下段青云夫妇和女扮男装的段温甜。段夫人把门关了之后,回身坐在段青云身边。她心里也知道这个温齐是女儿假扮的,看着段青云那憋了很久的怒气仿佛火山喷发一样就要喷出来,担心的抚了抚段青云的手,可对方并不领情,甩起衣袖站起来对段温甜说了一句跪下。
段温甜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回她没有撒娇,乖乖的跪在了双亲面前。虽是跪着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坚毅,想必自己在心里也有一杆秤,等待父亲提问罢了。
“玉佩哪里来的?”
“我哥给我的。”
“他人呢?”
“哥哥和雨儿姐姐走了。”
忽然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有问有答的段温甜脸上,力度太大使她偏了一下身体,但又立马又不屈的摆正。
“你这是做什么。”心疼女儿的段夫人一把抱着段温甜的头小心翼翼的护着,怒气冲冲的对段青云大吼。
“就是因为你这样,你看你把他们两个惯成什么样子了。”
“哦,你是在怪我?是,我宠他们,他们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不宠他们我宠谁,你说啊,我宠谁。”段夫人又是泪流满面。
“哼,慈母多败儿。”
“你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士兵教育,动不动就是一顿打,甜儿是个姑娘家,被你逼着学什么兵法武功,到现在连个婆家都没有……”
“我那是为他们好,这是段家人的命。”
见双亲为了自己和哥哥大吵大闹,段温甜松开母亲的怀抱,两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流在清秀的面颊上,向双亲磕了一个头缓缓说道:“爹,娘,女儿和哥哥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哥哥他说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和雨儿姐姐,他们会幸福的。我没有哥哥那么幸运,想是不会遇见能爱到想要私奔的人了,甜儿会代替哥哥给您二老尽孝,希望你们可以原谅哥哥,我想哥哥他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爹,娘你们不要吵了好吗?我相信你们也是希望哥哥得到幸福的,像我一样。”
“好孩子,娘的好孩子,爹娘不吵了,不吵了。”段夫人边说边挽上在一旁明明很感动却不愿表现出来的段青云。
“甜儿,那你告诉娘亲,你哥哥到底去了哪里?”到这节骨眼还是不放弃的段夫人用另外一种方式问温甜。不过这个温甜还真的不知道。所以也只能失望的摇摇头。
温甜回到房间,已是子时,不过还好已经让了他们放弃大肆寻找哥哥的念头。摇摇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月光,又一次忍不住想要为哥哥祝福,其实她是羡慕的,也是不解的,从小到大那么乖的哥哥,为什么就会为了一个雨儿姐姐,放弃所有的一切,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也要给那女子一份幸福?十七岁的段姑娘带着不解与祝福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