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残霞似锦,离雁南飞,划过大漠空阔的天际,不鸣一声。
千里黄沙之上,寥寥的几株枯草,风中摇曳,撩动。一道拉长的黑影斜铺在金灿上,步履并不是那么坚定,有些摇摇晃晃,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也很快没在风中。那人一身青衫,陈旧,有些褶皱,不那么工整,一柄未出鞘的佩剑系在腰间,随着步子摇晃,这一身装束,算不得稀奇,却是符合他此时的气息的,略带三分失落,只知道往前走,背影的虚无,一如这大漠夜晚的气息,苍凉悲壮。
“你也是终归离去了的……单恒……”男人是口中喃喃,剑眉星目微微皱起,一壶酒倒倾,浇在出鞘的剑上,雪亮如洗练,酒水,清而不浊,顺着剑尖流下,溅在大漠中,一片尘土腾起,余下一口酒,仰头看天,一饮而尽,溢出的酒水,大片大片湿了前襟,飞溅的零星点,才入了沙土。
烧刀子不是上等佳酿,只是以烈闻名,在喉嗓之间停留不得,不然定叫你后悔莫及,只好一口咽下肚去,方能体会其中独有香醇。
烧刀子酒完全没入咽喉的时候,带来的灼烧感,使他从愣神中醒过神来,身形一正,一理衣衫,目光睨在正飞过的一行大雁上,右手运力贯于剑柄上,一个翻转,剑,直挺挺地立在沙丘上,没入其中,刚好七寸,左手同时向天扔掷酒壶,转眼间,酒壶落了地,在剑伫立的地方,斜斜躺着,放才剑尖上未曾滴落的一滴酒水在空中画出一道曲线,不偏不倚的又滴落在剑刃上,一分为二,一半落入了酒壶口,一半留在剑上,折射出一缕七彩霞光。动作快如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行大雁仍旧还在远处。
男子背着身,远走,听见酒滴和酒壶口接触的声响,戚然一笑,大步离去。
五年之后边陲小镇“当年,席大侠离开了留雁居,三日之后,江湖就传出了单大魔头横死于留雁居的消息,而当众人想要酬谢席大侠时,却四处找不得踪影,席大侠就此失踪,而后,又有传言,说席大侠走进了大伙儿身后的这沙漠,便没有出来,江湖武林人士纷纷出动,争相进入大漠寻找,却只看见席大侠的佩剑立在沙丘之上,众人当即行礼,独留叹息,不再寻找,纷纷散去……”边陲小镇的一家简陋的茶棚里,说书人津津有味地说着。“这其中缘由……且听……”话才一半,便被一清亮的声音打断。
“席大侠弃剑就是昭告天下,此生断武,再不过问江湖琐事?这样看来,席大侠,倒像是在为单大魔头的死哀悼啊……这江湖美谈,席大侠席清筵勇灭单大魔头单垣一时可就有几分值得推敲了啊……”年青人翘起腿架在长凳上,拿着剑,敲了敲说书人的桌面,颇有几分玩味。
“再说,这二人同出一门也是众所周知的,当单魔死讯传遍江湖时,席大侠没有与众人共同欢呼也就罢了,我听说,新的盟主选会上,原本要当众焚毁的单魔尸体,在前一夜也不翼而飞了呢?”另一人帮腔着,站在年轻人身后。
“无名之辈,怎敢如此妄言?”
“哼,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只可惜,不怕虎的原因是不认识虎的模样。也不知真的见了虎,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很快就有年长的人来对此打抱不平,口舌之争,就此开始……
一场没由来的争吵没什么听头,茶棚里一人放下茶盏,留下几个碎子茶水钱,扶着拐杖,踱步而出,青山草帽,衣带上系着一节红绳,编织的双结,左边结着一粒石子,右边系着一片艾叶,步子微微颤抖,浑身溢出一股药草淡香,“吵什么呢……这江湖……不迟早是他们的么?”
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走,手指习惯地抚着石艾,正在此时,与另一人的目光相交,片刻愣神,又摇头苦笑一声,很轻,但那人是听见了的,只是抬头看时,戴着草帽的人已经默默转过了身子,离开。于是,那人便继续置若罔闻,呆木地把酒水灌入口中,盘膝坐在茶棚外的榆树荫下,仿佛在也没有什么能够进入他的眼眸。
有谁会知道,数年前的江湖,有着他们的风光,有着他们的追随,有着他们誓死也要捍卫的一切。
只可惜,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威风也被时光斑驳的只剩下一个嗜酒如命的老翁,和每日与医药相伴的病人……
风光不在,气魄散去,真可谓是,人不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