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院门是紧关着的。古塔站在院门前,伸不出手推开这扇门。对于这里,他熟悉,却从未踏入。心头总是有个芥蒂,总觉得这是王爷和夏葵的世界,他怎么也进不去。那是讨厌透了的感觉。
皱眉,抬手,正欲推门。却不想门从里面开了。一个老婆婆,抬眼正看着他,带着些审视。
问道“你找谁?”
其实这老婆子早在这附近常见古塔,起先还以为是盗贼踩点提防着。后又没什么动静,这人这只是站的远远的看。
“我……”古塔稍愣,惊讶这佣人竟不认识他。
“谁啊?”不等古塔说明,院里传来让他心浸的声音。
是王爷,古塔拽着食盒儿的手紧了紧,眉头深蹙。怎么会偏偏遇上王爷也在这儿!古塔不怕王爷知道他给夏葵送东西,只是在此见面更显他的突兀、自作多情。瞥了一眼老婆子,推门进入。见黎皿在那樟树下喝茶,手中的画有雨梅的竹骨扇轻摇,燎起几丝鬓发。
“王爷。”古塔上前,低头轻声叫道。
黎皿放下茶杯,面无神情。斜眼瞥了一眼古塔,再看他手中的食盒儿,脸色冷了几分。俄而又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低声说“你还真是听话,还越来越听话。”
古塔低着头,有些不明王爷的意思,也不愿去深想,反正王爷总是说让人不明的话。黎皿转头看着古塔,笑着,说“今早葵儿说想吃鱼,还专点你做,我也从葵儿哪儿听闻你厨艺了得,深的她的喜欢。可我这做主子也不曾尝过。怎么样,这份给我尝尝吧?”
说是征求意愿,但已不等回答就已伸出手抓着古塔手中的食盒儿,却不想古塔的手紧了紧。黎皿稍惊,脸色瞬时凝冷。抬眼看着古塔,眸中冷气逼人,古塔这才放了手。黎皿冷脸接过食盒儿,放在桌上,打开。见里面躺着一红一白,色泽鲜美的两条鱼。散发的味道引人垂涎。卖相倒是很不错。黎皿拿起筷子,夹了鱼才发现这鱼刺少汁多。想着古塔的心细,牙关咬紧了几分。
黎皿一口一口的吃着,古塔微微皱眉,看着残破的鱼,不知道夏葵还吃不吃。放下筷子,黎皿取出手帕擦了嘴,喝口茶,微微点头。
“味道还真是不错,也难怪葵儿时常想着你。这厨艺都快比上刀法了吧!你这技艺若是出去,怕是这鹿州城有好些厨子得没了饭碗。也好,若是以后不做侍卫了,出去靠这手艺定能在厨房某个好差事,也饿不着,古塔想得也还真是久远。”
一个会刀法的厨子与一个会厨艺刀客,最终是厨子呢还是刀客?
说道夏葵,就听不远处扫地的下人叫了一声小姐。夏葵揉着手臂进来,没理会叫她的的下人。今日陪莞如选好了马已是正午时分,日头正毒。莞如不顾劝阻非要立刻去城外试马,逞强导致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还好夏葵即时托住,两人一起摔了下来。莞如整个人压在夏葵手臂上,疼得夏葵龇牙咧嘴。也还好没多大的事儿。
“葵儿回来啦,可真是让我好等。”黎皿看着夏葵眉眼温切。
进来时,夏葵也没有发展树下坐着人。贸然听到黎皿的声音,愣了一下。惊愕这两人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看古塔低着头,却身形挺拔,但气场怪异,定是挨了训。夏葵心头顿时憋了气,皱眉,脸色不好的过去坐下。累了一天她准备是回来洗个澡注意的,那里想还要应付这两人。
“葵儿,快过来,古塔可是来给你送吃的来了的,生怕我请的人对你照顾不周。”黎皿看着夏葵,笑说。
夏葵无视黎皿的阴阳怪气,反正也时常这样,总看不透他。放下揉着的手臂,脸色不好的拿起筷子。不知何时起,同时面对两人时总是让她无力,像进了一个密闭的小房间。看着桌上两条残破的鱼,看样子也知道是谁糟贱的。为何就为了两条鱼也要这样夹枪带棒的?难道这一切就没有他的错?何况真的……什么也没有……?
“葵儿吃吧,古塔的手艺真是不错的。我还担心府上厨房的嬷嬷年迈了,怕是一两年后就做不了食了。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古塔这厨艺怕是在厨房几天,那院里的鸟雀都要饱福了,哈哈哈哈~~~”
黎皿独自畅笑,声音惊颤了几片枝叶飞落。夏葵僵着脸不说话,留着他的筷子吃着。一时掐入沉默,黎皿看着夏葵似笑非笑。古塔低着头,那里也不看,目光没有焦距,似乎在发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黎皿的话。
俄而,黎皿瞥了一眼古塔,问道“昨天沈小姐是来做什么?”
“报恩。”古塔面无表情的说。
听着,黎皿笑笑“你可知道她是中南府的孙小姐?”
“是”
看夏葵一个劲儿的吃的急,黎皿给她倒了水,接着说“那人家来请了三番四次你也未去,你是什么意思?”
古塔没有回答,黎皿接着说“她可是你天赐的福气了,我看啊,那沈小姐对你是颇有意思的。虽是年纪小了一点,但好好的培养两年不就成了嘛?你现在年纪大了,该是想着女人的时候了,看你也无心刀剑了倒不如去中南府做个大姑爷,这还真是比做侍卫,刀客有前途的多。指不定那天我这主子也得仰仗你的时候了,呵呵呵呵~~~去年冬天吧,我还说等有了时机我给你保媒娶妻,现在看来也不用我劳烦了,你自己搭上了一段好姻缘,葵儿你说是吧?”
黎皿转头嘴角扬在一个弧度不变,笑看着夏葵问道。本来好味道的鱼,也顺时味同嚼蜡。夏葵取出手帕擦擦嘴,喝了水,才说“鱼的味道很好,只是由记得一年前古塔在半壁山一人独战五个恶人救下我和玉壶时的飒爽英姿。也难怪沈小姐会倾心,只是人家的身份门第也应当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才是。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应当安分守己,有些自知之明才是。不过这宴是要去赴的,别废了人家的一番心思。”
听黎皿的话,黎皿的笑僵冷在脸上,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又笑着挑眉说“是呀,是什么样的身份就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不该窥探不该有的。”话罢,转头笑得温柔的说“葵儿也是,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它可不是一直存在。”
夏葵心头像被狠击了一下,有什么哽在喉头。转头睁视着依旧一脸温和的黎皿,酸涩的红了眼。咬牙看着他不变的笑,夏葵想怒吼,想质问他所给的,她所拥有的都是些什么!是这金屋藏娇的宅子,还是这闭塞的心!
气氛的再度僵持这才让古塔有了神,看到夏葵刺红的眼,里头尽是隐忍,悲痛,质问,无奈……说不清的许多。他拽紧了拳头,压抑着想一拳砸向他原本要一生尊敬,效忠的人的脸上。闭塞在心口的於气宣泄不出,他憎恨自己的懦弱,渺小,憎恨王爷怎能说这样的话。
看着黎皿脸上弧度不变的笑,眼中却是阴冷。夏葵自问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眼泪积蓄在眶中,别过脸,维持着尊严。咬牙挤出话语“谢王爷提点,民女定会好生反省!”
话罢,傲然起身离去,留给后头两人挺拔的背影,却止不住正面的泪痕交错。黎皿看着夏葵的背影,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说错了什么,有些后悔。他不忍这样,只是夏葵怎能当着他的面这样袒护古塔,明知道古塔对她的心思。不明白这样,他也会不好受,会心疼的吗?
褐色门扉轻声关上,黎皿冷脸喝茶,目光有些呆滞,溃散。杯中的茶水荡起圈圈水晕。俄而,起身,瞥了一眼古塔,才说“我代你应了中南府后天的宴,给本王,好生伺候!”
本王,这是古塔第一次听到黎皿这样自称。那么的刚劲有力,字正腔圆。似是提醒着他什么。
黎皿离去,古塔还站在原地,低垂的目光死盯着那杯中的茶水,不知道在思想些什么。俄而,皱眉咬了一下唇。才忆起自己来的真正目的,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看了一眼夏葵紧闭的门扉,她现在,一定很难受,在里面哭的吧。古塔食指摩擦着刀鞘,他不会安慰人,只是夏葵现在很伤心,怎么办?不走,留在她身边陪着她,抱抱她,什么也不说。或是就说一句‘没事儿,我是一直都在的’只是她稀罕吗,她真的需要这样懦弱,不堪,无法保护她的人吗?
“夏葵,开门吧,我看看你。”古塔站在门前,好一会儿也没人应,也听不见动静。
“滚!滚开,我不想看任何人!”夏葵吼着,声音有些沙哑。
听着,古塔顿了顿,才说“那好,我明天来,你想吃什么?”
“滚!以后都别来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古塔的心也被捏着,出不了气,喉头上下滑动,呼出多少浊气也缓解不了。再敲了一下门,顿了一下,说“夏葵,我是不会变的,它一直都在,多久都在。”
声音不大,不知道夏葵听到没有。
里面没有回音,古塔现在门外,希望夏葵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一直站着,直到日薄西山,炊烟袅袅,院子里眀黄的灯笼亮了起来,偶有晚蝉鸣叫。里面才传出声音。
“古塔,你走吧。”
古塔不明白什么意思,是永远不来的走,还是一切照旧。
巷子里黑呼呼的,看不见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