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到很晚的两人草草吃了些干粮便各自回房歇息,躺在床上的夏茯苓睁着眼看向漆黑的窗外了无睡意,心想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死气沉沉的镇子还真是让人有些害怕。脑海中闪过尸横遍野的场景,蜷着的身子在被窝里缩得愈发厉害了,这下总算有些怀念红景待在身边时的聒噪了。
要不去隔壁找宋大哥说说话?在被窝里拱了拱准备爬起来的身子顿了顿有些颓败的又躺了回去,“这么晚了,等下耳朵非要被那个老古板念出茧不可,什么姑娘家的清誉礼义廉耻之类的没完没了”,她叹了一口气,心里闷闷的想“哼,端起大哥的架子想吓唬谁啊!”
“啪啪啪”,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拍打声,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宋公子,宋公子快醒醒啊,快醒醒啊!”喊叫声伴随着急促的拍门声在沉寂的夜里显得有些骇人,夏茯苓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敲的是隔壁的门,凝神留意着隔壁的动静,要是宋大哥真的睡着了自己就起来帮忙。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么晚找我所为何事?”宋天远冷淡的嗓传来,来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幸好公子您还没睡,那王家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上头派来的那些太医用了药完全不见效,现下整个人都快厥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夏茯苓一听是王家婶子整个人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不就是前几日跟自己杠上的那老妇人吗?难道她忽然又想不开?她急急的起身穿衣,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嗯,走吧,我去看看”,淡淡的嗓之后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她穿衣的手一顿本想冲出去应个门,他似乎在自己门口停了一会儿才在来人的催促下走了。
天冷加上屋里没有炭盆,她的手早就冻僵了,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已是好一阵之后了,正伸手去拿斗篷的当口,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她仔细听了听这回确实是自己的门外,不再是隔壁了。
她一把抓过斗篷去开门,敲门的人是个壮汉,镇上寻常百姓的打扮,裹着厚棉袄,头上戴着一顶厚实的帽子,由于天冷时不时把手捧到嘴边呵气取暖。夏茯苓在脑中搜了一遍对此人完全没印象,心里不禁有些打突。
那人一看她打开门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夏姑娘,这么晚还来叨扰实在是对不住,那王家婶子大概是忽然想不开做了傻事,上头的人忙不过来可俺这乡野村夫大字不识几个不仅帮不上忙还净添乱,俺只好……”说着右手伸向脑后挠了挠,一脸不好意思。夏茯苓放下心来,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好,还请您带路”。
外头风很大,像一把无形的刀把脸割得生疼,夏茯苓紧紧跟在那人身后生怕跟丢了,四处看了看发现越走亮灯的地方越少,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这位大哥,这路好像不是去王家婶子那儿呀,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夏姑娘莫慌,王家婶子突然病发,俺们哥几个把她送到当时太医所在之地,并不是前几日姑娘熟识的那处”。
夏茯苓点头应了一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看着越来越暗的路面,她心里的疑惑又重新浮出来,脚步慢了下来。她觉得情况不对,自己似乎太过于粗心忽略了什么,这人虽然看起来憨厚老实,但是自己脑中并没有这号人,说起来整个镇上因为瘟疫存活下来百人不到,近段时间自己一直在这些病人身边打转,没道理一点印象也没有。想到此,她心如擂鼓开始紧张起来,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神经太粗。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落下了重要的东西,还烦请这位大哥在此地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她停下来,故作镇定找了个由头,按捺住那双有些发软的腿。
“嘿嘿,夏姑娘只消跟俺说说落下啥重要东西,俺的脚程比起姑娘家还是要好一些,不如让俺去替姑娘拿”,说着那人转身向她走来。
她幡然醒悟,心里那股不对劲总算有了着落——这人绝不是什么山野村夫,虽然说话的语气几乎能以假乱真。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肯定?当然不是凭什么知觉,要知道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避嫌很正常的时代背景下,这个人,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怎么,夏姑娘还没想好落下了什么重要东西吗?”此刻这人显然连伪装都懒得再伪装,话里那股狠戾是藏也藏不住了。
夏茯苓冷眼瞧着他,忽然笑一声“宋大哥你怎么来了?!”语气是又惊又喜。壮汉一听有人来了本能转身摆好架势却什么也没瞧见,顿时恼羞成怒劈手就朝她所站之处砍去,竟扑了个空。
夏茯苓跑得不快,虽然和那壮汉拉开了一点距离,但是那人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她心里发慌一个劲祈祷能有人经过此处,只是跑了好长一段还是没看见半个人影,偏偏此时心口还不争气的疼起来,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她有些吃力的想起自己本来就不适合做跑步这样的剧烈运动,看着那人越来越近不禁有些委屈,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挣扎了几下爬起来继续跑,没跑两步脖子就被架上了一把短刀。
“不知好歹的臭娘们,还想跑!你能跑哪儿去!”
“不跑等死吗?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又有什么仇怨!”本着要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心态,紧要关头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留着去问阎王,说不定阎王会告诉你”,显然他并无心周旋,只想让她快点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不知哪来的胆气,她伸手拔下发上的玉簪狠狠朝后扎下去,那人大概没料到她忽然来这么一出险险躲过用力推了她一把,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被玉簪划了好大一道口子,疼得她差点流出眼泪。
温热的血滴在碧玉簪上,她有点晕眩,看着那人拿刀刺过来不禁闭上了眼睛等待那预期的疼痛。
“定!”一声娇斥传来,她愣住艰难抬眼——竟然是红景!
而那个壮汉就那样顶在原地,面目狰狞,手上的刀就要砍下来却被生生定住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她不禁苦笑,整个人放松下来,低喃一句“竟是做梦吗……”然后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主子你先别睡啊,都还没告诉人家……”少女奔过来抱住夏茯苓软倒的身子,看着双眸紧闭的主子有些担心,又不敢轻举妄动,脸上满是苦恼,脑海中闪过各类治愈术却不知道从何用起。
“你在做什么?!”低沉的嗓音自背后响起,手足无措的少女拧眉朝后瞪去,待看清来者何人,少女已经快抖成筛子,下意识更是紧抱住怀里的人。
“你……你你……你别过来,每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封印起来,等主子醒过来梦灵非要告状不可!”自称梦灵的少女说着话容貌慢慢幻化,前一刻还是红景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一张妖娆艳丽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碧绿的眸子此刻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男人,脸上神情微恼,显然是有旧怨。
“哦?你觉得她会信一个陌生人的胡说八道?”男人冷哼一声,脸色也不好看。
“信不信那是主子的事,说不说那便是梦灵的事了,不劳上仙操心!”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看来主子在身边自己就会安全很多,这样的认知出现在脑中后胆子顿时大了不少,还敢呛声了呢。
“看来这回要把你封印在茯苓完全不会碰的东西上头,解除封印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男子目光停留在夏茯苓手中的那支碧玉簪轻哂。
梦灵有些发怵,这个男人变得好可怕,自己的法术虽高若和他硬拼怕也讨不到好,他可是曾经名动三界的上古神族昆仑之神啊!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虽然现下的修相是年轻了些,可他的魂息俨然就是当年术力深不可测的那位神尊啊!主子你快睁眼看看啊,梦灵不想再被封印在簪子里修炼啊!
“你是自己乖乖的回玉簪呢还是想要本君助你一臂之力?”紫色的眸子冷凝的看着她,脸上就差没写‘本君十分乐意为你效劳’几个字。
梦灵哆嗦一下,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梦灵想陪在主子身边,像这回若不是主子无意间解开封印放梦灵出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梦灵敬重上仙您,可……可主子与您之间的缘分早就断了呀!您又何苦将主子困在身边呢”,说到此处梦灵泫然欲泣看着面前的银发上仙,盼望他能心软。
“呵,缘分岂是你说断就断的?劝你不要再搀和本君的事,别把小命给赔进来了”,冷凝的紫眸闪着寒光,梦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不敢再多说半句,想起上回被封印时耗了大半灵力还是有些后怕,垂眸沮丧的看了看怀里的人喃道“主子,梦灵不能陪在身边保护您,下回可别再跟着陌生人出来了,这样太危险了”。
她抱着夏茯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男人,满腹委屈一脸不情愿。
忽然怀里的人动了,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陌生面孔令夏茯苓有些失措,转头望见一身白衣的宋天远,愣了愣伸出双臂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大哥”,那缓缓伸出手臂等着对方抱的举动像极了孩子。
梦灵回过神轻轻把她放进宋天远怀里,正想着这下要怎么回簪子里,不成想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拉住了,“……谢谢你救了我,等我明日精神好些了再好好同你道谢可好?”
梦灵当然是想猛点头答应,但是想到自己并非自由身,抬眼看向面前的上仙,那人并不看她,好似没听见一般,所以这算是答应了?
梦灵一把握住夏茯苓的手面露喜色,“主……姑娘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夏茯苓浅笑,轻轻把脸埋进宋天远怀里,身子却抖得厉害,宋天远见状把她搂得更紧一些,接过梦灵从地上捡起的斗篷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簪子,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好似心里有莫大的委屈无处声张。冬夜里狂风肆掠,她往他怀里缩了缩,由他抱着往回走。
梦灵静静跟在俩人身后,临走前把那定住的歹人放开,然后划出一个结界——就是人界常说的鬼打墙,够他玩一晚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