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也是不好,把话说到这份上,可怎么还让人家好意思呆在这家里,本来都是说说闹闹,怎么这样认真起来,闹大了还是怎么的好事!”丈人越说越气,把筷子也给扔了。
正不知如何化解,门口跑来一后生,道:“大叔叔,作坊里出了一点事情,我爹爹请你去看一看呢。”丈人便起了身,哼了尹士一声,走了出去。
丈母也不坐了,到了里间去劝解姜美。
尹士呆呆的坐将下来,看着满桌子没了热气的饭菜,一气下来,竟给掀来,没等母子两人出来,尹士已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尹士的丈人才回到家,看起来还颇有兴致。听到了母子两人的啼哭,便道:“你们如今又是怎么了?”姜夫人走过来道:“咱家的女婿当真要不得了,你看看他如今去哪了?还把桌子……”
“咳,我只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曾给你们说不成,尹士刚才随我去了作坊,今天在哪里随处看看了解了解,孩子挺上心,我让他回来陪陪闺女,他非要睡在那,你说说。”
这话被姜美听去了,又大声哭叫起来,姜父不耐烦了,道:“你又哭个什么!”
“只怕是以后他再不回来了,明天我要他写封情书也便罢了!”
“说什么混话!你也知道作坊那里是离不得人的,今天他在那让你大爷也回家休息休息,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第二日,尹士疲倦着回来了,姜美也直直哭了一夜,眼圈高涨,尹士见了微张了一下嘴便闭上了,作视而不见状。姜美如此又是伤心,在尹士跟前做脸色的收了茶杯独自回到屋里又哭了起来。姜父见了,对尹士道:“妇道人家不过尔尔,也是这些时日想你的厉害,你去看看她吧。”尹士发话进了去,姜美觉察道,立刻坐了起来偷抹了眼泪冷冷的坐着。
还是姜美先开口了:“你既然来了,我也跟你说明白了,我已看出来你已无心于我,与其在这两人干熬,不如写了一纸休书离了我家去,寻你那妹妹去!”
听到姜美说“妹妹”二字,尹士便恼了,道:“你当真吃她什么醋?可是乱了章法,是我对你不住,我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自回来后一个人也不想见,不单单是你。”姜美抹着泪,要强道:“烦了我们还待在这里作甚!”
不想尹士话风一转,道:“可别恼了,快随我出去吃了饭,看你哭的两只眼睛成了什么样子,晚上我再陪你。”姜美把手帕一掷,怒道:“谁要你陪!”虽仍然哭着,心里的气已经去了大半了。
到了晚上,尹士已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便进了姜美的闺房来,姜美又是起来倒茶又慌着给尹士整理床铺,那尹士却一把从后抓了过来,将姜美按到床上,生硬的行起了男女之事……
第二日姜美醒来又不见了尹士的踪影,听老父说他又去了作坊里,到了夜里也没再着家,自此以后尹士归家的越发少了,连姜美生产的那日也不过回来陪了姜美半柱香的功夫,姜美只好每日以泪洗面。姜夫人疼姜美疼的厉害,也没有什么办法,每次都说是作坊越做越大了,尹士连日来均忙的要命。
尹士的生意越做越大这句话却是实情,整个印刷厂作坊雇佣的人如今已有了上百人,前几日尹士又把多日积攒的银两以及稀罕玩意一并送给了当地的文学大士归思途和宅在这里的五王爷手里,两人一惠风和畅的日子一并来到了家里的作坊,作字送匾,增于因学印刷的称号,这尹家的生意总算打响了。
后几年日子却难过了,家里又起了乱局,各式议论,传的极凶,庇护自己的五王爷前几日也不知怎么的被皇上关进了大牢,苛捐杂税也是生生的多了几倍。因学印刷厂由尹士一人操劳着内外,上通官府,下通地痞无赖,还勉强能够过活。
世道是越来越乱了,尹士这一段时间来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朝廷政党闹的凶,因学作坊里也来了各色人等,收税找事的,不能安稳了。不久又打起仗来,尹士极其厌恶此事,平时从不去提,依旧做生意,生意做不成买不出东西雇工一个个离了,他仍是每日去厂里操劳。
姜美是不指望如此的尹士能和自己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平日里夫妻二人之间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可是这日吃过晚饭,姜美照顾尹士道:“饭后先别走,我有事和你商量。”
“商量什么!有事就赶紧说!”尹士把筷子一掷,不打算吃了。姜美对此习以为常,也把筷子一掷:“说就说!你整日操劳着你的什么生意,世界上乱成什么样了你当真看不到,今天官府里来过了,说是打仗时物资吃紧,说是咱家家境殷实,要咱们带头给军队物资。”
“也知道世道乱,那挣钱更是不易了,我含辛茹苦的操劳赚来的钱,他们平日里连老百姓的安危都保护不了,休想从我这里拿去一分钱,他要是再来,你就这样说让他们来找我!”
尹士这个时候却要正读书的儿子尹予革每日往作坊里领,要教给他里面的世故。姜美对这当然又要吵,尹士耍给她两句:“这个世道读什么书!”、“等明日我走了,谁来照料这摊子”,便再不搭理姜美了。这十几年来几乎每日如此,尹士对自己说话总是赖声赖气,等自己的父母一个个去了,更是受气了,在儿子这个事上,自然又要大病一场。
尹士却不是不管她了,她病了就去给请大夫,大夫来了,姜美也闹着不治了,尹士恼了,道:“你知足吧,这个世道,好菜好饭养着你,还想怎么样!”一句话又勾起姜美的伤怀处,哽哽咽咽的哭个不住,连大夫也看不下去了,叫了尹士出去道:“你快别气她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命也不长了,你家里还有孩子,母亲去了,也不是玩的。”尹士赶走了大夫,回到姜美身边,掏出几张纸来,道:“这么多年操劳的业绩都在这里了,予革被我教的也差不多了,这些年来总惹你生气,我总是对不住你的,这里面还有一纸休书,这本是你家,我是该走的,你身子不好,让予革多照顾照顾你,以后你再是怎样,我也管不着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姜美早也看透了尹士的心态,如今终到了这四分五裂的时刻,心如寒冰,起了身,声音也残喘了,道:“你到底有多恨我?!”
尹士顿了一下,还是走了。
姜美一口气没上来,竟一命呜呼了,这时尹士已离了家门,也再无心过问了,他去了何处,也没人知道,反正是再没人遇过。
尹予革正忙着厂里的事,听说家里的事,老父出走,老母西逝,当即也傻了,直愣愣的跑到家,撞见了堂兄弟大自己十几岁的姜伟,姜伟虽哭成泪人,还是把尹予革拦了下来,道:“事已至此,你可别想不开,这是你家父这些年的积蓄,都在这里了,你先拿着吧。”
尹予革那里还管得着这些,一把抓起拿着凭据契约,撕个粉碎,扑倒了姜美的凉身上。尹予革从小跟着姜美长大,那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问,纵是问了也是打骂,每每这时都是姜美站起来和尹士大吵动粗气,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因此尹予革小时候还发毒誓,要是母亲先自己去了,自己也抹脖子死了算了。
今天母亲已经去了,尹予革万念俱灰,回到姜美小时候教自己写字的地方,磨墨铺纸,要写点什么。外面还时不时的跑来两个人说什么厂里又出了什么事,都被姜伟拦了年来,连那大钱财都不当一回事,那众人搜刮的作坊,乱蒲翻飞,还提它作甚。
姜伟独自伤心,堂弟尹予革一溜烟跑了出去,姜伟也不知他又去那了,只好呆呆回到尹予革刚才去的地方,只见一大开黛色宣纸上写着:琉璃瓦,玉粉钗,世人哪个不羡艳。
枯蓬圃,泥痞墙,孰若不恶难为人。
笑人命短不伤怀,天塌只是分文丢。
白眉得赏羡己运,南柯消去怨苍天。
万事不经淡红尘,高人满掌笑人装。
成人唯做龌龊事,老来无成捋白须。
自幼立志须七尺,脸薄身弯把贼舔。
吾意向西西无路,回头东向却坦途。
掐子丢父不如犬,名利只奉口与根。
万千不问存何意,粉尘还思把命安。
长河吞并伟与隙,至今不见泰山尊。
亲人离,富贵撒,才敢颓丧躲三界。
桃花扇,汤也稠,怎料不到花絮散?
历岚大川天人一,窥遍柳绿烟红处。
女儿痴生几舞象,男骨怎的说匆忙。
浑浑噩噩窥不破,凄凄惨惨好了断。
人生好得只一世,长生不如堕阿鼻。
今宵不敢明朝旧,造物只把愚人弄。
沙尼也愁不住持,道侣入世解尘难。
一死百了解女脂,冥界却也实可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