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怎么?是取蟾毒吗?我们稍才已经取了一些蟾毒,只是不知如何用?”孙小姐说着就把刚才取的蟾毒拿给医师看,医师挥手道:“却不是这,我祖师健在时,有一次我看他给一个妇人治毒蛇咬伤之疾,他奔赴大山寻得了一条咬伤夫人的毒蛇,取血,分几次注入了一只家狗体内,过了七日,那狗就像一蛇一般,吐着舌头,身子扭扭捏捏像是要模仿那毒蛇的举止,祖师便知时机成熟,取了狗血,经风化日晒成了血脂,又夹杂各式草药研制,有涂在妇人伤口处的,也有吞食的,不久那妇人便好了,那时我尚幼,问祖师其中端倪,祖师告诉我:‘我封了那妇人的穴道使毒不四侵,如此再取类似人却掺杂毒蛇血的血液于妇人服下,便可克那蛇毒,方可相安无事了,只是这用狗血也着实冒险,若人命在旦夕,用人做供养体却是最好的。’我看公子这般病重,怕是要寻得一人在体内养成了人蟾血,方可救二人性命了,只是这个人怕是也会出现类似蟾类的症状,救一人也是害一人啊。”医师说着就朝府内的人看去,那些侍卫丫鬟听的明白,个个低垂头颅,惊恐万分。孙小姐却不向自家的人看去,疑虑片刻,道:“用我可好?”这下一说那些人又涌上前来道:“小姐万万使不得!”却仍旧皆不自告奋勇。
孙小姐面色神伤,痴痴出神,望了望伍异,又道:“他为躲我才中了蟾毒,又不钟意于我,我且救她一命。他日醒来,说不定感激我的恩德便同意了这门婚事,医师你暂且在此等候,我去告诉我我家母亲方好。”医师喟叹的看着小姐奔入家门。
孙小姐今日要结婚之事早早告知了母亲,母亲自那日可入睡以来,渐渐明白了事理,听说女儿要迎娶那日来的伍异,自然欢喜异常,这日也是穿金戴银,正坐在正堂之上,等候两人跪拜。
孙小姐面容枯槁的走至母亲面前,不知如何开口,却看母亲对自己并不太在意,眼神迷离。老母看她迟迟不肯离开,有些怒气道:“你这小女子却是谁家的,怎么一直在我面前像是一个缠人的小鬼?”孙小姐听母亲说出这种话来,倒不甚吃惊,道:“母亲,我却是你的女儿啦?”“你那里是我女儿,想做我女儿,改日我挑个好日子认了你,你是小翠,小翠来,扶我起来出去转转,近日也不知道如何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母亲,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还记得你是小翠啦,人老啦,不中用了。”
孙小姐若有所思的独自退下,心想老母既然记不得那些痛苦之事,即便忘了自己也不甚打紧,反而更好了,若是自己果真迷了心思,倒不用母亲为自己难过了,只是不知道那伍异乐不乐意为自己赡养老母。
医师看她面露喜色,道:“可曾问了老母,你当真想好了?这…不妨让你家的…”说到这里那些奴才又一个个低垂了头,唯恐摊上自己。孙小姐此时已知母亲迷了心窍,自己最好的丫鬟银川也是昏迷不醒,便觉得无牵无挂一身轻松,若是让别人做了,她定还不答应。便得意的对医师道:“想好了,若我明天也成了那害人的赖蟾,你只管告诉我相公,让她纵意娶别家的姑娘,只是托付他照顾我那年迈的老母便是了。”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时值秋仲。
乍寒还暖,北风迟迟不曾吹来,树木也如反常了一般,落的成了秃兀的树木又生起了新芽。
伍异躺在床上,侧歪着头,对着送药来的银川微微一笑,银川便坐在床侧处,要扶起伍异吃药,伍异摆手道:“我自己也能起来的。”银川要喂他医药,又被她挥手婉拒。
伍异自己吃了小半碗,精神尚好,便对仍坐在床侧的银川道:“银川小姐,今日外头天气可好,你随我出去走走。”银川却搁置了须臾不曾答话,回答时也是凄楚在耳,又像是赌气:“又要嚷着下床,等你病大愈了再提吧,没什么事,我便退下了。”说着佯装起身,伍异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哀求道:“且留下来陪我说会话,闷的慌。”银川却不理睬,执意要走:“我还有事。有空再来陪你唠嘴。”
“银川!”伍异怒道。
“公子怎么了?”银川也是一惊,正对着伍异,伍异便看出了两抹泪痕,怒道:“你刚才又在抹泪了?”
“没有,公子,哪有。”银川矢口否认。“还不承认,我三番五次问你到底我是如何熬过那一死的你总是不说,你家孙小姐明明娶了我,却始终不见她一面,我问你她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你只告诉我小姐很好,很好为何却不来见我,你又几次偷偷拭泪,是何道理!”伍异又是恼怒又是怜爱的望着银川,喋喋不休。
“公子不要再说了,我还有事。”便再不顾伍异的阻拦,走了出去。
银川退去,伍异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看着剩的半碗汤药,拿起来嗅了嗅竟有一些血腥味,更加恼怒,随手掷在地上,那蓝纹小碗登刻粉碎。
“那银川不领我出去看看,我自己还出去不得了?”伍异自言自语,强撑起了身子,浑身如火灼一般疼痛,他又一用力,跌到床下,狼狈不堪,心想趁银川没回来攀回床上,奈何手抓住了床沿,一点气力也用不上,无意瞥见门外挥洒的秋叶,就忍痛匍匐过去。他用胳膊肘撑地,生生的磨损着撑到了门口,没及细看满园秋色阴郁,却看见门口左侧一射之地,一衣着粉色衣物的女子正蹲在地上,艰难的退去。他心以为是银川,不敢声张,好忙缩回脑袋,又探出脑袋看她可曾离开,不料那女子也正回头,两人目光交触,伍异如芒在背,那人并不是银川,她面目遮着一黑纱,仅露出一阴骘眼睛,看的伍异一身冷汗,那人并未看见伍异,又回过头爬走,竟像是模照蛙类走路步样。伍异心生疑惑,便又撑着双肘出了门,那人也从一夹道拐走了。
伍异心有不甘,还欲追去,银川也从夹道迈步过来,既惊又怒,奔着到跟前扶起自己,道:“你这样糟蹋自己,对得起谁?对得起孙小姐吗…”伍异听到“孙小姐”,如同天打五雷轰般痴傻了,银川将他送回床上又要给他查点伤口,痴痴的伍异回过神来,说话已是斯斯艾艾:“刚才…蹲在…蹲…蹲在地上的…可曾是……是…孙……孙小姐!”银川听了也停了下来,随口答了一声“这里不曾有外人”又去给他查点伤口。
“休要再骗我!她……她怎么了!”刚才那蹲居在门外的正是孙小姐,她依照那位医师的说法,不三日浑身便布满毒疣,众人惊恐不已,家丁侍卫也逃了大半,连那医师看了也于心不忍,不愿再续,孙小姐却执意不肯,一直过了五日。伍异两人也几近病入膏肓,孙小姐不但布满毒疣,平日举动也和赖蟾无异了,直立行走已不能了。家族人便将三人一并赶了出去,在一僻静处寻了一空落落的房子由她们去治病救人。医师又从她身上取出蟾血,注入二人体内,而孙小姐已不习惯吃米糠之食,每日在院落里痛哭流涕,捕捉蚊虫冲击,夜里也独自望着明月顶着秋风,伤感惆怅,想着那蟾宫的嫦娥仙子和她家后羿也是如此罢,只是又想到伍异因自己慢慢复苏才稍稍好过,每日医师来到便仍他取血。孙小姐心里也盘算明白,如今自己非但伍异不会钟意,便是自己也毫无颜面苟活于世。只等两人完全康复,她便可以自寻短见。
银川中毒颇浅,两三日便已大愈,看到小姐也是肝肠寸断,寝食难安,孙小姐嘱咐她一定要强颜欢笑照料伍异,不要被查出破绽,银川虽每日浓妆艳抹,仍不免容颜憔悴。银川每次送药,孙小姐就蹲居门侧,听伍异可曾记挂自己,这日也是如此,而那汤药便掺杂着身上的蟾血。银川送药返回,孙小姐听伍异说闷的慌,就逗留哪里,心想若是自己尚是好面容,进屋陪他唠嗑解闷,真是快活神仙。正独自想的发痴,不想伍异却也爬着走出门来,忙怯懦懦的退去,以为不曾被他察觉,过了夹道,见了银川,又忙令银川速去照料伍异,自己则忍不住去厨房寻菜刀。
银川此刻再难以为孙小姐瞒的周全,正不知是否说于他,伍异看她决心不愿说,便道:“你去告诉你家小姐,无论怎的,我好了之后便娶她为妻。今生今世我心里只有她一人了。”银川听了又是一惊,道:“她都是为了救你才…我去取些药来。”就安置了伍异去寻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