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情笙觉得一丝凉气渗入骨髓,尹清笙欲抽刀并喊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天绝我也!”之类的而自刎时,手掌已被摊开,剑柄被人取走了,又只觉得一股温热带腥的血喷洒到了自己脸上,是周自渡扒的剑,一把把头旋掉了头颅,甩在了地上。
头颅上的许多青管依旧往常地朝上输血,喷洒了出来,椅上,桌上,惊堂木上,地上,乃至梁上,周自渡的脸上,皆被染上,叶环的头颅彻底没了灵气,擦出一行血迹,停了下来,像长在地上。
干呆呆站着,旁边两位护卫也是呆呆不动,不敢或是不愿相信眼前的血腥。
“你为何…”
周自渡自知行为反常,若解释起来夹杂自己过分的形容修饰绝非一时半刻所可以,故道:“且不必问”,对二护卫道,“这狗贼早该杀了,不必声张,日后这尹兄便是大家的新县爷,唤了你们兄弟知道。若平日叶环待你恩重,对你做了无数善事,尽管抽刀砍我,我眼都不眨!”
护卫二人渐渐明白个所以然来,大概也想不出叶环的善政,没言语便转身欲走。周自渡方长吐一口气,但一口气未曾吐完,竟感到一股意外的凉气从小腹处煞时传到了胸中、咽中、口中、脑中,下觉摸了摸,湿粘温热,缓缓举起,鲜血!
原来那一护卫假意欲走,立刻折了回来,抽刀插进了无半点防备的周自渡身上,尹清笙遂疯了,他拣起桌上的碧侣剑,一把把那护卫的旋下来,鲜血淋漓,扔至叶环头旁,忙扶住周自渡。
“他叫庞哑,叶环乃是他舅,如此才得了这个营生,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另一护卫叹着气走出去。
周自渡顽劣的用嘴作器血作液吹起了血泡,放大,放大,一只臭头苍蝇趴了上去,贪婪着吸允着血液。
尹清笙挥手打去,将血泡打泼,将周自渡的脸炸花,又吹起了一个,还有话堵在口中,哼哼叽叽。尹清笙滚下泪来,端正周自渡好呼得阳气,侧耳去听。
“尹兄…容我解释…他们…早就…不信我…了…我本想…昨夜便…做了…他搜…咳……我身…派…派人…盯吃…我恨……男儿尊……想立业……想亲手…杀了他…原谅…原谅…我……”
周自渡的血泡吐了有几十个,但都被嘴里的气流打破,越吹越小,说一个字便想攀了一座巨峰…
“我原谅你,兄弟,放心走吧…”
随即泣不成声。
“救百姓,救…”一股浓血涌上来,将周自渡的脸变得肮脏无比…
“不必说了,谨记了。”伸手将周自渡合上了眼,周自渡的眼里极其呆滞,却饱含希冀,人说,人死前可见魂魄,其概已见矣。
尹清笙在“明镜高悬”下痛哭不止,县衙里的兄弟素日也受尽叶环的百般刁难,多赖周自渡暗中挑停,才好过一些。因此也都很伤怀,没有精神。
听说周自渡说要拜尹清笙为新县爷,也顾不得许多,便要拜尹清笙。尹只顾伤心,无暇管理,只求了两个人寻了一马车,要拉到枉痴村,也有几个把庞哑与叶环的尸首草草收拾了。木石新听到恶耗,竟跌坐下来,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来。
木石新与妇人儿叟为周自渡办了一次极为庄重费财的葬礼,一直办了七日,这自是后话。
不出周自渡所料,叶环被杀递日,便有快骑报说有大军赶来。这里尹清笙暂且任了县爷,木石新做师爷。尹家父子听了,感慨不已,不知是吉是妙。本县那些本要赴海作战的将士,在木石新每日飞骑发送食物的相助下,日夜兼程,在皇军到达前先到了村寨,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战争是在周自渡离去的第三日打响的,因为圣上正忙着征兵平定东南,所派的军亦不多,一战便败北。
圣上听了盛怒,在金鸾宝殿上对着百官道:“莫不是反了!”此时节度使,一个苍头枯颜的人出来,谋计道:“依老臣之见,如今平定东南为要,那牛兑县事出有因,说是那县爷叶环篡改圣旨才惹出民怨,并不是有意反圣朝,往皇上三思。”
群臣见说的在理,也都道:“皇上三思。”便像热风吹拂夏麦般刷刷跪倒。
“众爱卿不必如此,只是如今如何?”
“依老臣之见,派人去招安为妙,若那贼头想作官,便是把那县爷让于他又如何,民怨不可平也!”翰林大学士孙羌募道。
“不可,光天化日,放幕军,杀我朝臣,岂不是死罪?如此岂不是肆意纵为,马上调集大军,杀贼!”
果见号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往牛兑县赶来,虽牛兑县军民在尹清笙的领导下,然兵力太弱,简直溃不成军,败下阵来,死伤不计其数,一时又是民怨载道。
尹清笙无法在木石新鼓动下便要受朝廷招安。
皇上见了邸报,大喜,便要乘胜追击,又要备马,自己要亲自去见见那尹清笙究竟何许人也,群臣不敢言语,但牛兑县军民已偃鼓息兵,故没有再进军。
尹清笙早已被捕投入大监,几日送至京城发落。皇倒对尹清笙极感兴趣,又闻得他乃是一陂足之色,更加要见,群臣死缠不过只得答应。尹清笙如死人一般,伏在阴冷的草垛上,上身尽裸,上有无数鞭印,浓血已干。皇上见了反有英雄惜英雄的味道,怪罪谁办的这等事,一时拖了尹清笙,问话。
皇上身坐宝殿,群臣旁侍,问了许多问题,尹一个不答,皇上便有了些怒色。一大臣便冒出来,嚎着要打死他,皇上令人将其赶至一边。因尹清笙料定必死无疑,故不想答话,今见圣上倒像一位明君,而周自渡为民请命的精神又历历在目,心里便有些松动,心想纵是自己死了,若他有心,倒是对百姓有益,死也成全了善名,比平白无禄来人世一遭强不知百倍,便持厉腔道:“圣上恕罪,我本不是什么大英雄者,实属官逼民反,有一周自渡者,极厌当世官风,而身为廷臣,也是百般为利欲,百姓如何答应,遂我们合谋造反,今周已死,我亦不惧死,只是常言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们可以被缚束,但不可被缚正当所求,不过是为建我们想要之政府,有何罪也!不求圣上恕我罪,但求牛兑父老可保全我心亦乐。”
“拉下去。”皇上挥手道。
三日之后,尹清笙无罪得释,任牛兑县新县爷。
那日,尹清笙坐着四人小轿洗涤停当,便赶回了牛兑县任职。虽有衣锦还乡之意味,但前日之战无异于生灵涂炭,虽可以以赴东南战亦死为己开脱,如今也是心满愧疚,况且百姓如己一样也是愚钝未化,今他们只见自己杀了叶环坐了第一把交椅,若无甚成就,必不可长久,因此心中不乐反愁,一心不想担县爷一差。
没办法便要请木石新做自己的师爷,木石新只说自己是粗人,没有计谋而不受。但他不是那无情之人,几日内为尹清笙谋得了一进士及第的书生来,叫做孟敦,尹清笙喜不自禁,指使他策令大刀阔斧改革陋习。
一月不足,新规便出,只是改革要与朝令相符,那赋税参军等不可更改,只是将本县额外增加的许多收费,规定撤去,又招募工匠修水利,开阡条,竟十分奏效,蒸蒸日上。
话分两头,且说一悬崖俏峰处,冷风裹携树叶呼啸不已,顽石也因常日干燥风吹而裂。悬崖壁上,横亘几支怪状奇松,俯瞰万物,顿觉气魄境界。
只见一黄衣女子单薄对风,脚趋悬沿,泪流随风洒在枯叶上,一阵猛风吹来便欲有被吞下悬崖之险。女子对面乃是一行成人,惊恐不已,弯腰涕零对女子求饶,只听一中年妇人如泪人一般,对哭道:“吾儿万不可行傻事,你是被那毒妇人迷了心窍,解不开才至于此。”
那女子只不答应更往前移步。另有一男子见妇人所言起了反用,便厉斥道:“她既已迷了心窍,你有和他讲道理做甚。”又转面堆笑下来,“女儿,回来,为父必不再逼你,你侍奉杜小姐也好,出家也好,我都不管了,可好?”
“为父当真?”女子终于动容。那妇人也破涕为笑,连赞男子。女子迟疑望了望,安定下来,折着离开悬崖处。
“生亦何求,死亦何哀!”
远处一青石上的青装女人缓缓道,她虽有十分姿色,分明见她不甚调理,竟有些疯魔的样子,长发盖住了脑袋,和风狂舞。那悬崖边的女子正走着听了这话又像中了劈雷,滚下泪来,喃喃道:“生亦何求?死亦何哀?”念着又折回崖边。
男子见了叫苦不迭,蹑足蹑脚往女子靠近,只是那女子也十分警惕。那妇人见稍有成效,被那青衣女子一发赶跑,气不住便跑过来掐上了女子的脖子嘴里骂道:“你这贱伥妇,为何非要至人死!我掐死你也!”女子支不住,说不出话来,脸色也被憋的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