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手执狼毫,在平铺的宣纸之上镌刻下一行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即便如今认祖归宗了又如何?还是一样如路上尘土般飘转。
进宫前沐尧那话自己仍是牢记着
“记得这一切是谁给你的。”
仅此一句而已罢,没有嘱咐,没有关怀,没有宠溺,没有感情。只有冰冷话语,还是为沐蓝瑶。
这一切的荣华,一切风光都是沐尧给的,所以自己要遵沐尧意,为沐蓝瑶在宫中打点好一切。说白了,挑明了,就是一场交易。
呵,青辞笑自己,笑自己如今还对沐尧抱以希望,希望他未曾忘怀娘亲,未曾那般绝情。
可,在沐尧面前提起娘亲时,他无动于衷,或许,是早已将娘亲忘了吧。
心中波澜不定,笔迹也潦草了几分。
看了眼纸上潦草字迹,只觉心中烦躁更盛几分。
将狼毫搁下,朝门外唤了声:“敛妆。”
青辞成功通过初选,只要再在储秀宫中待上一月,由嬷嬷就近观察表现,最后决定下人选,并教画师画了画像交由圣上过目,定好位分。
秀女初封,最高也只是个贵人,唯有上届选秀例外。
上届选秀,一女脱颖而出,圣上愣是给了个嫔。饶是群臣反对,终是无效。
如今那女在三年之中迅速晋上了昭仪,圣上还给拟了“允”一封号。据说先皇曾送圣上一字,便是“允”,可见允昭仪风头之盛。
青辞在沐府那几日,敛妆敛烟尽心服侍,青辞瞧着顺眼,且其二人都是明白人,也是好事。便收了做贴身侍婢。
敛妆闻声,挑了帘子进来,先一福礼,后有问:“小姐何事?”
青辞回:“把我搁在柜上的琴拿来。”
敛妆应是去取。
只片刻,便已取来。
青辞接过琴,言:“你们不必跟来。”
敛妆又是一行礼:“是。”
常春亭以周围绿意盎然闻名,不远处有片桂林,只要有风,便可嗅到桂之清香,真真是个好地方。
青辞抱琴进了常春亭,在稍作打量后便是盈盈落座于亭中石凳之上。
把琴轻搁在面前一方石桌之上,素手从袖中伸出,在半空顿了顿,落于琴弦之上,指尖拨动。
琴声不似大海般壮阔,不似彩虹般多彩,不过一曲门前小溪流意境罢。
娘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丝毫不逊于那些个名门闺秀。只她从不曾提过其身世,自己问一句,娘亲不是刻意换了个话题,就是一幽幽叹息。再问,只得娘亲一句:“世间不是所有事,只要倾吐出来,便可过去了。”娘亲是说自己么?娘亲心中藏着什么事?又有什么事能让娘亲这般?青辞每日总会想上一番,却是寻不出答案,最后也就放弃了。
正醉心弹着,不料指尖不过微颤,便扰了整曲。
指尖变幻猛地迅速,音调忽高忽低,好似条弯路。
只有青辞方明白,其中之难以驾驭。
娘亲琴艺高超,却只以宁静致远。耳濡目染之下,青辞也多数弹的是恬静之曲,不想今日有这般失误,唯有换为激昂的曲儿方能稳下。只是她多月不涉及激昂的曲儿,如今哪能驾驭得下?指尖上已然冒出盈盈血珠。光洁的额头微涔,贝齿紧咬下唇,不能乱。想娘亲那般拥有高超琴艺之人为师,自己这曲若乱了,岂不是给娘亲抹黑。
额前汗珠粘住无意落至额前的碎发,青辞面色越发苍白,显然已是强弓之末。
难道,自己就这么没用么?青辞嘴角泛起自嘲的笑。
正当琴弦即断之际,只闻一道悠扬箫声,调子与青辞之前弹的曲有八分相似。
青辞闻箫声,勉强稳下心思,和着箫声弹起。
指尖速度减慢,最后回复常速。
仿佛是同一人演奏般,一琴一萧格外和谐,似乎已然相融。
一曲终了。
青辞将伤痕累累的手缩回袖中,起身看向箫声来源处。
只见一男子坐于红墙之上,手执一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