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点头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目光望着容月,那样浑浊的目光叫容月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许久才再次开口说道“皇帝,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只是月儿和胤祥哀家也看得清楚,这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太后的话就这样模棱两可的点到为止了。
康熙微微迟疑方才拱手答道:“儿臣明白!”
太后病重,牵引了康熙和整个后宫所有的注意力。
康熙帝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在慈宁宫轮流值班,他更是除了上朝之外其余全部都将政事交给了太子处理,自己多数时间留在慈宁宫侍疾。
容月更是片刻不离的守在太后病榻前。
也许是因为知道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也许是因为知道陪伴已经到了过一日少一日的最后。
容月只觉得心中的留恋竟然越发茂盛。
太后精神已经大不如前,服了药有大半时间是在睡着的。
即使这样,容月依旧会片刻不离的守在太后身边,为太后擦手,为太后轻轻按摩手臂和腿。
她此刻什么都不想,她只想可以多一日陪着太后。
不!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但即便容月如此,她也终究没有再守住病势越发沉重的太后,终究没能挽住太后一点点流逝的生命。
那一日的清晨,太后的神气忽然好了很多,甚至叫容月扶着她倚靠在瓒花软枕上。
康熙还在上朝没有回来,殿里只剩下了太后容月还有太后的贴身随侍桂嬷嬷。
太后拉着容月的手语气疼爱而不舍:“月儿,老祖宗对不起你!最后也不能看着你嫁给心爱的人!”
“老祖宗,您这是笑话月儿呢吧!月儿不出嫁,月儿要一直陪着老祖宗!”容月笑着为太后轻轻按摩着手指。
太后脸色红润笑容都显得越发好看:“傻孩子,嫁人是咱们女子一生的宿命,只是,能嫁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却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的福气,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子,这样有福气的就更少,哀家没有,仙逝了的太皇太后……也没有!”
容月听出太后话语沧桑中饱含的遗憾和一生的悲哀落寞。
“老祖宗,跟太皇太后的鸿福齐天,可不是旁人能比的呢!”容月只得这样笑着安慰。
太后淡淡的叹息一声望着门外敞亮的天光:“又是春天了,草原上的格桑花也该一片片的开起来了呢!”
“是啊!老祖宗,不止草原上的格桑花,就连御花园里的花儿也都要开了呢!等你好全了容月陪你去赏花!”容月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
太后却彷佛始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许久才淡淡答道:“御花园里的花儿再美也没有半分灵气,如何能跟草原上自幼盛开茂盛繁衍的花儿相比!花开花落,就算开到荼靡至少也曾经绚丽绽放过!”
容月怔了怔看着太后拉过她的手:“孩子,紫禁城已经锁住了两个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锁住了她们作为女子一生的幸福,你若是渴望做自由自在的花儿就努力去争取,不要再像我们这样在虚无的尊容和繁华中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老祖宗!我……”容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太后。
这样的话让容月根本不敢相信是出自太后之口。
太后目光慈爱的望着她,伸手从枕下摸出一个素锦的荷包放到容月手中。
容月疑惑的看着荷包,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甸甸的硬硬的东西。
“打开它吧!”太后轻声说道。
容月迟疑着从荷包里取出一枚明晃晃的孩子手掌大的金黄色雕飞鹰图腾的金牌。
那金牌沉甸甸的上面的雄鹰展翅飞翔双目是用红宝石镶嵌,看起来栩栩如生,威严霸气。
“这……这是?”容月不解的看着太后。
太后笑着将容月的手合上:“月儿,好好保管,这是老祖宗留给你的,你拿着它,若有一日老祖宗不在了,无论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或是危及关头,你将这块金牌呈给皇上,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你,任何罪名他也会赦免你的!”
太后说的云淡风清,但容月却早已惊的瞠目结舌。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可是,这个不应该皇上才有吗?
怎么在太后这里有!
而且太后为什么会将这样重要的免死金牌赐给自己呢!
难道,太后预知到自己日后一定会闯祸!
还是说……
容月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太监已经扬声通传:皇上驾到!
太后轻轻拍拍她的手:“收起来吧!记住,不是危及关头一定不要轻易示人!
容月见太后如此郑重只得将金牌装进荷包收了起来。
让容月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个时辰,太后的病就骤然加重已经不能再进药,意识也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太后昏迷之际,康熙跪于床下,捧着太后的手呼唤道“母后,儿臣在此!”
迷蒙中的太后听到不禁闻张开眼睛看着他,却终究不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丙戌,太后崩!
康熙号恸欲绝,坚行割辫之礼以尽哀思,丝毫不亚于孝庄皇太后之亡!
康熙以嫡母神主之尊加于其生母孝康太后之上将太后迎入太庙。
谥字追尊为孝惠皇后,曰孝惠仁宪端懿慈淑恭安纯德顺天翼圣章皇后。
太后葬于世祖福临的孝陵之东,曰孝东陵,世祖、孝康后、孝献后同葬于孝陵,然康熙帝仅上章字于嫡母、生母,并称章皇后,同祔大庙。
就这样,太后彻底离开了容月。
每当看着慈宁宫敞开的宫门,容月常常会一个恍惚觉得太后还在里面,在佛堂念着她听不懂却觉得很好听的经文,只要她走进去,太后还是会坐在那把雕花的紫檀木圈椅子上笑着朝她招手。
“格格,走吧!再不然皇上的药该凉了!”身后乌雅轻声的提醒。
容月轻轻颔首收回目光举步朝乾清宫走去。
通往乾清宫的路上,一些太监宫女无不驻足对容月行礼。
容月淡淡颔首继续走着,如今她又是康熙身边最受宠爱的容月格格,谁会想到宗人府出来,康熙对她的宠爱不减反增。
太后去世了,容月如今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乾清宫里帮康熙整理折子,侍奉康熙的饮食起居。
太后的去世对康熙打击很大,不仅病倒数日,饮食大减,甚至双足都出现肿胀不能立行。
容月每日亲自看着为康熙熬药侍奉,眼看着康熙的病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偶尔在南书房外,容月会遇到正好从里面走出的胤祥。
恍如前世今生天上人间一般,如今的他们只能是最寻常的行礼问好,然后擦肩而过。
容月心里明白,胤祥的隐忍和等待。
只是,她的心中的苦涩却是越来越浓。
康熙的病渐渐好转,然而眉头却一天比一天紧皱了起来。
容月并不作声只是从旁研磨,看着康熙越发蹙起的眉头,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
她心中比谁都要看的清楚,皇太子虽然废而复立,但原有的君储矛盾并未根本解决。
终于,康熙的忍耐再次爆发。
严惩皇太子党的事件很快出现了。
这一次康熙抓的是步军统领托合齐。
托合齐原为安亲王家人,后转为内务府包衣,曾任广善库司库。
以其为定嫔之兄、皇十二子之舅,故而受到康熙帝信任,于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出任步军统领。
可是,十月里,康熙突然以托合齐有病为由,骤然将其解职。
几乎就在同时,康熙任命隆科多为步军统领。
托合齐被解职七天后,即十月二十七日,康熙帝在畅春园大西门内箭厅召见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等,宣称:“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也?”
众大臣皆是惶然,于是康熙当场逐个质问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
众人矢口否认结党,康熙帝大怒令锁拿候审。
另外,命人将已经解职的步军统领托合齐,拘禁宗人府。
这一次无疑是康熙给太子敲响的一记重重的警钟。
而容月每每在宫中遇到胤祥,却只觉得他眼神里的隐忍疼惜愈烈,周身透出的杀气越重。
容月无法开口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胤祥的计划,她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太子最终被废的结局!
她只能沉默着,强忍着,做一个最冷漠的看客。
次年四月,康熙命众臣议处户部尚书沈天生等通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案。
此案经雍亲王和八贝勒协助审理刑讯取供: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步军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兵部尚书耿额受贿1000两。
其实,这些数字一经公开,每一个明白人心里都清楚,这在贪污大案中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数字。
但因为有了皇太子党一事,康熙一改往常的宽容作风,对他们的处罚异常严苛。
这三个曾经的朝廷重臣与主犯沈天生、伊尔赛等一样,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康熙更是命将尚书齐世武“以铁钉钉其五体于壁而死”。
十月二十九日,托合齐被即行凌迟处死,不久于监所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