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跪了一地的大臣阿哥们除了一句:“臣等惶恐”之外都已是大气不敢出。
容月目光不经意掠过跪在最前面的大臣李光地,脑海中骤然想起在一个寻常的晌午,她在乾清宫帮康熙熙研磨整理折子。
由梁九功亲自传了李光地觐见,当时康熙毫不避讳的询问李光地废皇太子胤礽的病“如何医治,方可痊好”。
容月看得明白康熙这是在试图启发臣下,复立胤礽。
事情很明显,胤礽的病由废皇太子而引起,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对症下药,就只有复立。
容月清楚记得李光地的回答是:“徐徐调治,天下之福。”
李光地是何等人物,对于康熙的用意必然看得清楚。
如今看来是李光地为少惹是非,也许未曾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致如今康熙要大臣们推举太子时,诸大臣竟然将胤禩推举了出来,康熙如何会不怒!
容月目光看向抬头俯首的八阿哥,只见他脸色微白口气却是如常的温润知礼:“皇阿玛请息怒!大家都是本着为国担心才会举荐儿臣,皇阿玛千万不要怪罪大家!”
唉!胤禩呀胤禩!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这样的时候康熙明显是勃然大怒而且忌惮于你,你竟然还要为了装好人博同情强出头,唉!只怕从此以后,就再也难以得到康熙的信任了!
“他们是担心国本朝纲,那你呢?你可是也惦记着太子之位!”果然,康熙的气势咄咄逼人,根本没有给八阿哥留下丝毫辩解的余地。
“若皇阿玛肯原谅大家,儿臣愿意退出太子人选,推举新太子!”胤禩语气诚恳悲切,但却终究没能再打动康熙。
康熙语气极其严厉的开口痛斥:“八阿哥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
康熙帝深恶皇子结党,内外勾结,上下串联,蓄谋大位。
无疑,今日的八贝勒胤禩是犯了康熙最大的忌讳!
胤禩精明能干,在朝中素有威望,党羽多,声势大。如今太子胤礽被废,大阿哥又因罪被圈禁,如今胤禩是很有希望当皇太子的人选。
但康熙帝从之前大阿哥所提到的张明德相面等事已经发现他有野心,知道他对张明德等谋刺皇太子的事知情不举;又发现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时,到处拉拢,妄图虚名,将皇帝所赐恩泽、功劳归于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让康熙有了心结!
容月正在暗自思虑,猛然间看到一个人影越众而出走上前去,容月心中大惊,然而已经迟了……
“皇阿玛,八哥一直以来都勤奋努力,竭尽所能为大清分忧效力,堪为所有阿哥的典范,您如今怎么能这样冤枉他呢!”十四阿哥语气激动的分辨道。
康熙面色冷凝瞅着他:“十四阿哥!你这是要为胤禩喊冤吗!”
十四阿哥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磕头下去沉痛说道:“二哥自己犯错怎么能冤枉八哥串联加害,八哥一心为我大清却被冤屈至此,儿臣作为兄弟就是要说句公道话!”
“冤屈?你怎么就知道朕冤屈了八阿哥!”康熙语气森然。
容月不禁握紧了拳头,神啊!千万不要再说了!
“儿臣原以项上人头担保!”十四阿哥慨然直起脊背,字字清晰可闻。
容月不禁瞪大眼睛看着康熙,康熙脸色早已气的青白伸手点着十四阿哥咬牙道:“好个十四阿哥!你要以死明志?……朕今日就成全你!”
康熙骤然转身去一把夺过了身旁带刀侍卫的佩刀。
容月几乎是本能的惊呼出来,眼见那明晃晃的刀光直叫人眼晕。
“皇阿玛息怒呀!万万不可!”
是五阿哥!
五阿哥眼疾手快已然快速跪行上前一把抱住了康熙。
康熙气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五阿哥。
容月反应过来顾不得许多,赶紧跑上前跪倒在康熙面前:“皇上息怒!老祖宗寿辰在即万不能如此,请皇上看在十四爷也是出于兄弟情深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回吧!皇上!”
康熙目光中瞬息万变波涛汹涌,根本分不清是惊是怒。
容月只得低头一把拉住十四阿哥手臂,十四阿哥怔愣的看了她片刻这才俯身叩头:“儿臣该死!请皇阿玛息怒!”
“十四弟只是一时鲁莽并无犯上之意,皇阿玛请息怒呀!”
“皇阿玛请息怒!”
……
这个时候一众阿哥都已经跪行上前围住康熙求情,大臣们也跪了一地为十四阿哥求情。
康熙狠狠推开身旁的九阿哥,手中的佩刀也咣当一声丢到了一旁:“十四阿哥胤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仗责二十大板以示惩戒,从即日起,诸皇子若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
随着康熙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地,容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才觉得身上贴身的亵衣都早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秋寒露重,一场寒霜过后再怎么疯长了一个春夏的野草也就和人的心事一样,都被彻底的封杀了!
容月手中握着一盏暖暖的杏仁茶坐在镜月轩的前殿中,金漆青龙八窍香鼎中袅袅缭绕着鹅犁帐中香清甜的香气。
从上次在乾清宫中康熙为众臣推举八阿哥为太子一事大怒,八阿哥被夺了贝勒的爵位禁足,而十四阿哥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整个宫里闹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而这些其实都不是容月最在乎的,她最在乎的是十三阿哥!
那天她一时心急冲进东暖阁为十四阿哥求情,最后十四阿哥被带下去领了板子,但她却在不经意回眸中对上了四阿哥幽冷的眸光,也许四阿哥的目光跟平日里是一样的,但容月却总觉得那目光瞅的她不安。
仿佛是意识到什么急忙转眼看向十三阿哥,他目光依旧如同往日清亮柔和,只是容月却总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一丝的黯淡若有若无。
事情过去已经一个月了,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十三阿哥了!
咽下一口微苦的杏仁茶,容月起身往书房走去。
铺纸研磨,她手中狼毫笔饱蘸浓墨悬笔而书: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
就这样简短的一句,容月收起笔细细看着,不知何时,她的字迹跟胤祥的字已经有五分的形似,另外的五分就是神似了!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希望你能知道,我来到这里命运中终究有诸多无可奈何,但无论怎样,我的心始终坚定不移!
墨迹已干,容月轻轻将纸笺装进信奉抬笔再书:十三爷亲启!
抬眸看着窗外明澈的天光,她淡淡举步走了出去。
“你去玄武门守着,将这个交给荣禄!”容月将信封递给乌雅。
乌雅抬头觑着她的脸色也不敢多言只将信封收进袖中答道:“是,格格!奴才这就去!”
乌雅脚步刚刚转过垂花拱门正好碰到十四阿哥进来。
乌雅急忙屈膝一礼:“十四爷吉祥!”
“起来吧!”十四阿哥随口说着已经阔步朝容月走去。
乌雅回头看了一眼十四阿哥眼中不禁涌起一抹淡淡的忧虑,不过终究还是匆匆低头走了出去。
“你都好了?”容月看着阔步而来的十四阿哥唇角含笑。
“不过就是几板子,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十四阿哥说着已经走到容月面前停住。
容月撇撇嘴:“你就逞强吧!把皇上气的都发抖了,活该打你板子!”
“这二十板子我领的心服口服,领的心花怒放!”十四阿哥剑眉微挑语气轻松。
容月蹙眉凑到他面前审视的瞅着他:“不行!我要去告诉皇上!那二十板子把我们十四爷打傻了!”
“我是认真的!”十四阿哥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
容月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即坐到一旁的廊沿上:“挨了板子还心花怒放?看来你真傻了!”
“我是因为你肯为了我奋不顾身冲进来求情心花怒放,不是为了挨打!不过,就算最后挨打也值了!”十四阿哥挑眉望着她。
“有没有搞错!奋不顾身抱住皇上救了你的可是五哥!不是我!”容月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怪怪的。
连十四阿哥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觉得我是奋不顾身冲进去为他求情,那别人会怎么看?
天呐!好丢脸!
但愿他不会这么想!
“我已经谢过五哥了!五哥也直说了,他是因为冲着你才那么做的,叫我不用谢他来谢你!”十四阿哥不无得意的说着。
容月差点没跳起来:“五哥说这话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什么叫冲着我呀!关我什么事呀!我……哎呀!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容月一见十四阿哥一脸的眉开眼笑就知道自己再解释什么也是白费!
容月正心中烦闷着,十四阿哥却语气转而微凉的开口:“我跟五哥并无多少交情,虽然五哥跟九哥是一个额娘所生,但五哥自幼是老祖宗抚养长大,为人敦厚善良又心性寡淡从不于我们走近,而那日,皇阿玛盛怒之下要拿佩刀诛我,第一个冲出来抱住皇阿玛的人不是八哥,不是九哥,不是十哥,也不是我四哥,而是因为顾及你而毫不犹豫护住我的五哥!这确实也让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