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取出食盒中从王府带来的几碟点心与几样小菜,合着紊流呈上来的五谷小米粥与枣仁脊肉粥,一同在桌上摆放好了,才请那三位爷过来用膳。
一直未停歇过斗嘴的妘卿玦与炎洛丞自相见的那一刻,互相看不顺眼没有半分歇息地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沉寂了许久的院落都跟着活泛了不少。
“王爷不是说已经在府上用过了早膳才出的门,一个上午就用两次早膳,王爷难道也不怕被撑着?”
妘卿玦打上扇,细长的眉轻挑,微微带笑的眼微眯,他原本不想吃的现在他一说这话,就是被撑死他也要吃。
“本王正在长身体,一上午吃个两三顿那也是常事,倒是炎小侯爷你,”妘卿玦欲言又止地上下打量了炎洛丞一眼,言语中不乏鄙夷之意,“吃得再多也只长四肢不长脑子,本王要是你还不如少吃些为国家省点粮食。”
接过紊流盛来的一碗枣仁脊肉粥,不顾那刚出锅还冒着的热气,一眼瞪着妘卿玦呼噜噜地就往嘴里送。
“啊……”送进口的粥顺着舌头一路烫到了胃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过了许久都还能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热气。
出野忙倒来一杯放凉了的茶水给他饮下,才稍微缓解了些他嘴里的疼痛,口中含着凉茶已然被烫得麻木了舌头。
妘卿玦摇着墨玉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俊逸非凡眉似刀削目似斧凿的面容上,那凉薄又狠毒得紧的薄唇唇边还残留着些许自口中流出汁水,许他活了这小半辈子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夏溪,你没看见那粥是刚出锅的吗,即使炎小侯爷饿得再厉害,你也要为小侯爷把粥放凉了才给小侯爷啊,瞧把小侯爷烫得。”
妘卿玦优雅地盛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剔了炎洛丞一眼,在他的怒视之下将那勺粥送入了嘴里。
咂咂嘴,“南阳王府厨子的手艺倒是不错,这粥本王喜欢,炎小侯爷既然被粥烫了嘴,何不尝尝这点心?”
炎洛丞狐疑地看了一眼被妘卿玦推到手边的芝麻栀子馅生粉团,白嫩嫩的粉团裹着炒香后的黑芝麻,那模样确实令人食指大动。
见妘卿玦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顿时也不做他想,夹起一个团子就往嘴里送。果真,软糯的生粉团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芝麻浓郁的香气却丝毫没有掩盖内馅的口感,确实是不错。
想着想着,又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可这生粉团子好吃是好吃,可是吃多了确实有些噎人。
见他拍了拍前胸,不停的打着隔,妘卿玦给夏溪递了个眼神,夏溪便忙倒来了一杯茶水送到炎洛丞手里。
炎洛丞被噎得险些咽气哪还能有多想,拿着手中的杯子将茶水尽都喝了下去,一旁的紊流出野本想出声阻止,只是炎洛丞动作太快接过杯子就往嘴边送。
紊流出野面目狰狞眼睁睁地看着炎洛丞将那杯开的滚烫的茶水喝了下去,仿佛喝了那杯茶的不是炎洛丞而是他们自己。
噎在胸口的生粉团总算是咽了下去,奈何那杯茶实在是太烫,顺着嘴一路烫下去,感觉喉咙都被生生地烫出了洞来。
这一切都被沂夙看在眼里,妘卿玦捉弄炎洛丞的小心思他也知道,只是他仿若未见未闻一般,径自地饮着茶,喝着粥,尝着点心,淡定得让随在一旁伺候做着妘卿玦帮凶的夏溪夏末看着都觉得心惊。
妘卿玦终于忍受不住地大笑出声,炎洛丞通红着脸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上蹿下跳比猴子还像猴子。
捂着肚子笑得几乎要脱了力气,被心中对他嫌弃不已的夏溪夏末扶到椅子上坐下,许久才缓过神来。
“夏溪啊,本王……本王不是跟你说过吗,炎小侯爷被饿得太狠,你怎么能给小侯爷送了一杯这么烫的茶水呢?
瞧把人家小侯爷烫得,坐都坐不稳了,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去宫里请御医来为小侯爷好好看看,若是日后落下什么病根,拿你这条小命赔给小侯爷都不嫌够。”
分明是王爷你的主意,心中虽是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看了一眼被折腾得发丝散乱狼狈不堪的炎洛丞,方才进门时还是一个身带英气,气宇非凡的翩翩佳公子。一遇上她家王爷,唉……此刻她倒有些同情这炎小侯爷了,你说你没事去招惹王爷这尊瘟神做什么。
嘴里被烫出一口大燎泡的炎洛丞恶狠狠地望着妘卿玦,奈何嘴太过麻木实在说不出话来,若是眼神能杀人,此时一脸洋洋得意的妘卿玦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紊流忙去倒了些井水过来为炎洛丞缓解了些疼痛,看着炎洛丞那满口的燎泡,不经头皮发麻连着脚趾也抓紧了。果真,惹谁都不能惹晏王,一肚子的弯弯肠子,变着法儿的折磨捉弄人,世子也真是,瞧着炎小侯爷被欺负也不出言说那晏王一句。
看着他一副得意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解了心中的一口恶气,顿时觉得身心都跟着轻松快乐起来,连带着肚子也有些空空荡荡的。
放下折扇满面带笑意地夹了一个方才把炎洛丞噎得差点断气的生粉团子,头顶传来那人似在耳边耳语一般清淡的语音,音中隐含笑意,“可是解气了?”
不知为何那粉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双耳,一下子从耳前红到了耳后根,嘴里叼着生粉团,抬头看着那人眨了眨眼。
只见端坐在他对面的沂夙淡至无色的唇间噙笑,似隐于重重薄雾之下的容颜时隐时现,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清明。
眸光淡淡的眼一闪而过别样的情绪,前院传来的吵闹声令他好看的眉轻拧,这次妘卿玦终于没有脑子缺根筋地想去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这边热闹非凡的阁楼终是安静了下来,那边前院倒是又不甘寂寞的热闹了起来。
出野出门在观景台上看了看,回来回禀道:“是妱阳公主身边的红姑嬷嬷和几个侍女,看这样子是来请王爷过去的。”
妘卿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阁楼与前院中间前前后后隔了不下十个房院亭台楼阁,若是没有极好的耳力与目力根本不可能看清前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沂夙对此许已经习以为常,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别样的情绪,想起昨日想夜闯入院的沂衿,想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炎洛丞大张着嘴躺在沂夙的床榻间,紊流正在用针给他刺着他被烫得满嘴的大燎泡,他早就听见了动静,却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紊流手里的针刺穿了舌头。
“本王去看看。”
红姑嬷嬷是妱阳公主还未嫁到王府前在宫中的礼教嬷嬷,将妱阳公主带大之后一直随在她身边照顾她,后来昭阳公主下嫁南阳王,随她一起嫁过来的除了几个贴身侍女还有就是这个红姑嬷嬷了。
红姑嬷嬷自小进宫,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自是有些手段。妱阳公主嫁到南阳王府后,南阳王妃仙逝,府中的一切事务便落到了她手上,然而她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如何会打理王府上下以及料理王府名下的产业,也是因着身边有红姑嬷嬷帮衬着,不仅将南阳王府府中下人收服得服服帖帖的,还将王府名下产业打理得仅仅有条。
如此看来这个红姑嬷嬷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前院的月形拱门被沂夙园中的侍从恰好挡了个住,一身富态穿着较之旁人家管事嬷嬷明显华丽许多的红姑嬷嬷带着四个侍女,一口的尖酸刻薄,不停地在院前与那几个侍从叫骂着,只可惜那几个侍人只负责将她们拦在门外不负责与她们对骂。
骂来骂去,想来她也是累了,骂了许久人家也不还嘴,她自觉无趣便停下了口。
妘卿玦挥开袍袖进了门,唇角间多是带着些嘲讽之意,“本王那五皇姐身边的人当真是了不得,站在世子院落门前骂了这些个难听的话也不见人来管管。”
沂夙眼中神色黯了黯,饮了口茶并不言语。
“王爷有所不知,今日王爷在这儿她还收敛了些,若换做平日骂得还要难听些,拐着弯的骂有时还骂到世子头上来。世子不愿与她计较,她便以为世子怕了她更加目中无人,若不是世子拦着我真想拿根针给她把那张臭嘴缝上。”
妘卿玦回眼见沂夙避开了他的视线,看着这样子,他在南阳王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哼……本王今天倒要看看她那张嘴究竟多臭,夏末,去将那所谓的红姑嬷嬷叫到楼下来,本王可要替五皇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刁奴。”
打开折扇,看着沂夙的眼带着些许心虚,“世子不会怨本王自作主张吧?”
“怨与不怨王爷不是已经命王爷的侍女去了前院吗?”
“唉……本王不是想替你教训教训她嘛,你仁善心慈,不愿为难她,可她却不明你的好意越发的变本加厉,如此你不愿做恶人便让本王来做这个恶人罢。”
沂夙垂下头,散落在眼前的发丝遮掩住了他此时的神情,仁善心慈,他,当真是这样认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