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卿玦在吟风楼来来回回,思来想去,看了看日头,最终还是决定夜探南阳王府,去看看沂夙究竟病成了什么模样。
灼吟灼黎皱眉看着飞身似踏云而行离他们一丈之外的妘卿玦,若是被镜玉方丈知道他辛辛苦苦教出的徒弟,用他所授的轻功身法去偷窥一个男子,估计会被气得吐血不止。
妘卿玦突地回身,想来这世上也只有王爷会穿一身白衣来做飞贼,只见他长身玉立在皓月轻柔的月光下,若是此时有人抬头,许会以为是神祗临世。
王爷这身法着实诡异,竟能不着一物在空中停留这么长的时辰。
“你们能不能快点,早前让你们去南阳王府探路难道是白探的,难道还要本王自己去找吗?”
灼吟灼黎相视苦笑,分明是王爷你自己一出王府就头也不回的飞身而去,他们倒是想为你带路,但也得他们能追得上你啊。
灼吟灼黎拼尽全力赶上了妘卿玦,引着他来到了南阳王府位于西面一角的院落,院中房屋重重叠叠,看在妘卿玦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带着他落到其中一间阁楼屋顶,这楼约有三丈来高,上下一共不过三层,看着外观倒是比不上他的吟风楼来得华丽。
月牙白的锦靴落到屋顶,负手而立,夜间清风微拂起他衣袍袍脚,掩在脖颈的雪蚕丝方巾上着银线绣了些许池中莲花。打开十二骨墨玉折扇,丹青勾出的小桥流水映衬着他无双的容颜,当真应了那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冲着那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的二人努了努嘴,示意他二人掀开屋顶的瓦片。
他就说他不喜欢带这两个没头没脑又没眼力见的糙汉子出门,什么都要他来提醒,他今天是来偷窥……呸,什么叫偷窥,分明是来探病的。那二人站在这儿一动不动,难不成还要等他纡尊降贵撩袍蹲下去掀瓦?
“灼光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灼吟灼黎随在妘卿玦身边近十五年,他的心思他们如何能不知,看这样子分明是在嫌弃他二人。
灼黎拿起一块青色琉璃瓦砖的手一滞,“回王爷的话,衢州的事也快解决了,想着她们不日便会回来。”
揭开了两三块琉璃瓦后,屋中温黄的灯光透过碗口大小的缝隙带来了些许微弱的光亮。妘卿玦打上折扇,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不知是位置不对还是缝隙开得太小,妘卿玦通过那个洞只看见了一扇青玉镶边,金丝描底浮绣朵朵千姿百态青莲的屏风。
心中暗暗乍舌这南阳世子看着病怏怏的竟还如此奢华,心中腹诽着又看上了人家镶嵌在屋壁上约有拳头大小的十来颗夜明珠。
“本王寝居都未曾像他这般奢靡,到底他是王爷还是本王才是王爷。”
灼吟一张万年不变的面容上,冷硬的线条渐渐龟裂,看着妘卿玦越放越低的身姿,双手扒着瓦片,口里不断地碎碎念着,果然王爷确实很适合做飞贼或许也比较适合做采花贼。
“王爷,这附近还藏了不少人,您要不先起身?”
灼黎这话说得极是小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王爷不高兴,一脚将他踹下楼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王爷的注意力集中度,一门心思都放在对比他与沂夙寝居差别上的妘卿玦压根就没有听见他说话。
附近确实藏了些暗卫,气息极弱,当是那日遇刺时只顾着挡箭的那一批,他们二人与他家招摇过市的王爷大摇大摆地跑到人家屋顶做梁上君子,不被发现那才叫奇怪。
只是那些暗卫并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灼吟灼黎便没有太在意。
夜幕降下,当空弯月微弱的月光并不足以为大地带来光亮,围绕在弯月周围的星辰闪耀。白日炎炎烈日留下的余温还没有完全褪去,伴着各处蝉鸣声一同停留在了这寂静的夜晚。
园中蓦地一阵嘈杂声响起,年轻女子紧压住怒意的叫喊清脆如银铃相击,其中还混杂着些另两个女子的尖利的话语。
妘卿玦在夜里也是极好的视力极目望去,只见三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子被院中侍从阻拦在了院门之外。领头的是个面容生得俏丽的女子,一身锦裙华纱,发髻绾作官家未婚女子髻,发间珠饰琳琅满目,身后跟了两个身穿相同服饰的侍女,主仆三人推推搡搡口中骂骂咧咧看这样子是想硬闯。
垂头看见屋中黑影一闪,想来是那三个女子动静太大惊扰到了楼中,伺候在南阳世子身边的侍人便开门走出欲去看看情况。
“你们在这儿候着,本王好容易来一趟,再怎么说本王也是来探病的,不能一直趴在这儿不入门,被人知道本王成什么人了?”
灼吟灼黎一脸无奈,心中想到,原来王爷自己还知道,既然是来探病的那又为何不走正门非要做个飞贼不请自来呢?
灼黎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妘卿玦,只见他身姿轻盈,一手拿着锦盒一手执着折扇翻身下了楼。
落到阁楼观景台上,瞧着房中确实无人,便推门而入。
随紊流一同出门想去看看院前究竟发生了何事的出野,想着他家世子方才喝了药睡下,走到半路又折回了身。以至于在推门一看见方才进门的妘卿玦时,呆愣在了原地。
妘卿玦也是一阵懊恼,谁知道他们出去没多久便回了。
只见那身着一袭月牙白锦绣四爪云龙锦袍,脚蹬同色锦靴之人,一手握着一个长形锦盒,一手摇着一把十二骨墨玉折扇。黑如鸦羽的发丝轻绾,发髻着一顶羊脂暖玉冠,肤如均均细瓷,眉色细长浅淡,目如曜石深沉似渊,唇不点而樱红。身姿修长挺立,氤氲在夜明珠温和白净的柔光下,若不是寝居中并没有人物画像,出野还以为这人是自画中而出。
妘卿玦迎上出野灼灼的目光,视线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果然,随在那天人一般的沂夙身边伺候的人,当真不是俗人。
出野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略显稚气天生一张娃娃脸的面上起了恼意,话音沉稳却与他的脸极是不符,“不知晏王半夜三更夜探南阳王府,究竟所为何事?”
半夜三更,现在顶多也只是一更天。
妘卿玦生得英气又带魅惑的眉轻挑,“你认识本王?”
这话一出,妘卿玦就后悔了,看这样子这娃娃脸的男子还是沂夙身边的近侍,他妘卿玦是不认识他,但人家定是在他醉酒那日见过他。
出野也不回答,径自走到窗边将开了一小个缝隙的窗棂关上。
前院的吵闹声久久不绝,出野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妘卿玦摇着折扇,一派风流的样子到让他与醉酒当日的模样判做两人,“你家世子呢?”
“回王爷的话,世子染了风寒,方才喝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若是王爷想探望世子,还请明日再来罢,但是王爷下次登门时还请王爷走正门。”
妘卿玦哪里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可他今日舍下脸面放下身份,飞檐走壁,飞贼也当了,为的就是来看一眼沂夙。他下逐客令让他走他就走,真当他妘卿玦是个好想与的,会对他一个侍人的话言听计从。
“将这个给你家世子入药。”
出野接过妘卿玦扔过来的锦盒,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赫然躺了一枝大拇指粗细已然成了人形的人参。
“这千年人参奴不能收,还请王爷带回去。”
“你倒是识货,本王又不是给你的,叫你给你家世子入药,再说本王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岂还有收还之礼?”
出野不经汗颜,果真是国之亲王,一出手便不是凡品,可他家世子只是染了风寒,用这千年人参入药难道不会要害得他家世子虚火旺盛,寒气未除还惹来一身火气?
就在他愣神的间隙,入门后就将整间寝居看了个完全的妘卿玦并未在房中看到床榻,径自走到那扇屏风前,绕过屏风还未等出野出声阻止就已经走了进去。
淡色的床幔着帐钩勾住挂在床棂旁,那人呼吸浅浅,只着着一身雪色里衣静静地躺在床榻间,除了一床厚厚的锦被外还搭了一张厚实的羊绒毛毯。
看见他的那一刻妘卿玦才明白,为什么有些王公贵族高官阀门家会喜欢那些个病气怏怏的女人,若是那些个女子都像眼前这人生得这般美,那倒也不算变态了。
许是前院太过于吵闹,也许是他做了什么噩梦,只觉得他睡得极不安稳,如画的眉轻蹙,妘卿玦就像着了魔似的竟想伸手去为他抚平。
幸得有人推门而人,要不然事后不知他又要如何懊恼。
“奴见过晏王殿下。”
抬眼望向走入屏风后的紊流,只见他清俊的面容上一个猩红的五指印甚是醒目。
“免礼,你这是被谁给打了?”
紊流闭口不答,只是紧了紧双手看了一眼睡在榻间的沂夙。
“哼……本王看这南阳王府倒是好大的规矩,本王问话,竟不回答。”
妘卿玦语调淡淡,但其中隐含的怒意与威压却叫紊流一惊,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一触及到他目光忙垂下了头。
“还请王爷恕罪,奴并无怠慢之意,是奴蠢笨说错了话,三小姐打了奴也是在替世子管教奴。”
妘卿玦冷笑,执着扇柄抬起他的下颚,右脸因着那个五指印生生比左脸肿大了一倍不止。
“你家三小姐倒是清闲,大晚上的跑到你家世子院里来管教你这个世子身边的近身侍人,你家世子如今还睡着,本王看,南阳王府的规矩当真是要改改了。”
紊流愣神,想着妘卿玦许不知三小姐是谁才会说这话,便解释道:“三小姐是妱阳公主之女,是王府的三小姐。”
“本王知道,平日宫宴五皇姐也没少带她进宫,但她到底只是王府平妻所出之女,说起来我这皇姐身份倒还真是尴尬,说是正妃吧也不算,说是侧妃吧也配不上她公主的身份。”妘卿玦摇头晃脑倒像是好好思考了一番,“倒还真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