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恪来时妘卿玦正在吟风楼无聊的想着该怎么打发时间,清逸引着顾亦恪上了楼,妘卿玦今日穿了身月牙色的锦袍,舒适的坐在迎风而放的摇椅上。身后,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摇着团扇为他祛热。身旁,夏末与夏溪不厌其烦地为他剥着葡萄,一个接一个地喂到他嘴边。
顾亦恪摇头暗笑,他这个表弟在这炎炎夏日里到比谁都会享受。
闭目养神的妘卿玦听到身后的动静,坐起身来,打开一把十二骨墨玉折扇,扇上着丹青之笔随意勾勒了一幅小桥流水,想来这扇面许也是他一时兴起随性所作。
他总说容君未摇扇时一副风流浪荡的模样,其实他这般也不比容君未好到哪儿去。
“表哥来了。”
正要行礼却被妘卿玦伸扇拦住。
妘卿玦引他到桌边坐下,这时府中侍人已将在冰中冰镇了许久的瑰糖绿豆汤送了上来,亲自拿起一碗送到顾亦恪手里,“表哥尝尝,本王府上的厨子许不是全都城最好的,但做甜食点心的师傅,就是皇兄宫里御膳房的点心师傅也比之不上。”
妘卿玦喜食点心甜食这一爱好若是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对点心的喜好与要求程度严苛得近乎到了变态的地步,所以,他说好吃的那味道自然不会差。
顾亦恪不是女人孩子的口味,只是因这瑰糖绿豆汤味道着实不错,甜而不腻,没过多久一碗便下了肚。
“再给顾少爷盛上。”
听言,顾亦恪忙出声拒绝道:“这绿豆汤味道虽好,但味道再好喝得多了也变得不好了。”
妘卿玦也不再强求,独自饮了一碗,就着夏溪递来的锦绢净了嘴才问道:“不知今日表哥到本王府上所为何事?”
“我听说王爷昨日喝多了,便想着过来看看。”
妘卿玦眉目一挑,摇着墨玉扇的手不可察地微滞,“昨日表哥也喝得不少,怎会知本王也喝多了?”
顾亦恪清俊的面容上起了些不太自然之色,他因不胜酒力,沾酒就醉这事没少被人笑话,倒是昨日,许是那醉胭浓后劲虽足上头却慢,他居然陪着他们喝到了最后。
“今日我与炎小侯爷去南阳王府看望世子时,炎小侯爷与我说的。”
“那……炎小侯爷可与你提起过什么?”
妘卿玦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一瞬不瞬地只盯着顾亦恪面上的神色变化,可他从头到尾面色坦然,也许炎洛丞并未与他提起自己醉酒后所发生的事。
“提起什么?”顾亦恪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啊……他好像与我说过,说你酒量不错。”
“别的什么也没说?”
顾亦恪不由觉得有些疑惑,炎洛丞远在南境甚少回都城,他与他还是少年相识,长大后也很少见面。如此更别提妘卿玦了,从未见过炎洛丞,在清穆候府还是初次见面,炎洛丞能与他提起什么让妘卿玦如此在意?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爷觉得炎小侯爷应该与我说什么?”
妘卿玦被他反问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忙拿起手边的墨玉扇扇了扇,以掩饰他此刻的尴尬。
“方才你不是说你与炎洛丞上南阳王府去了吗,那个南阳世子怎么了,难不成喝点酒还卧床不起了?”
“世子体弱,许是昨日夜里在亭中坐了许久,卧床是真,只是不是因为喝酒而是染上了风寒。”
送走顾亦恪妘卿玦觉得他这辈子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懊悔了,当真是脑子抽筋非要让容君未拿酒来,酒到嘴边也不知个度也不来个人拦着他,就这样无节无制地喝得不知所以。
累得只是与自己初次相见的南阳世子送自己回府,这还不算,偏偏还逼得别人脱了衣服才能回府,如今受凉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过些日子他得到华诃寺叫那镜玉为他卜上一卦,看他最近是否是霉运当头,还是被什么不洁之物附了身。
想到这儿,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夏末与夏溪不自觉的也跟着叹出一口气,自从顾少爷走后,她家王爷躺在榻上不知已经叹了多少气了。
南阳王乃是隹国少有的异姓王之一,当年先帝异母弟庚王怀不臣之心在封地屯兵数万意欲谋反,先帝生辰,庚王手下数万兵将扮作乞丐,难民,寻常百姓分数月入城。当时沂辰还是统管都城十万禁军的禁军统领,因远在各封地的郡王,侯爵即将入城为先帝贺寿,便在亲自盘查都城出入时发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
他未曾提前禀告先帝此事,只是在先帝生辰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
果真,当日先帝生辰宴席时,庚王起兵,潜伏在宫中多时的庚王暗卫将前来为先帝贺寿的朝中重臣郡王侯爵,同先帝一起尽都软禁在了东阁大殿之中。先帝虽早有察觉,却未曾想庚王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起兵造反。
早前寻了个理由退下宴席的沂辰早已出宫,调令十万禁军守住各大入宫之门,将庚王叛军暂时挡在了宫门之外。
后来回京述职欲赶上先帝寿宴的靖远将军听闻庚王挟持了先帝,集结了数万叛军正在攻打皇城宫门,遂忙带着将领一路打到了皇城脚下。如此沂辰才得以抽出身来带着禁军入宫,诛杀叛军,并将先帝挟持在剑柄之下的庚王斩于刀下。
皇城之中一场莫名而起的叛乱在两日之间被完全平反,因禁军统领沂辰救驾有功,先帝特封了他为异姓王,享亲王爵位,封地肃州,且可留在都城中不用回封地。
但在他封王的同时,先帝看似为他升了职,着他做了参政知事位同当朝副相,可他到底只是个武将如何干得了这朝堂之上参政议事一事。不过半月他便自请辞了知事一职,先帝先是不允,最后他只得领了个闲职才得让先帝松口。
旁人只知他救驾有功受封当朝异姓亲王,风光无限,可他们哪知先帝明面上为他升了职,而且还升了个在朝堂之中取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参政知事,实则是夺了他手中的实权让他知难而退,主动领个闲职去做他的闲散王爷。
历经庚王一事,先帝也发现了都城禁军的重要性,如此重要的职权自当是他掌握在手中他才会安心。
南阳王沂辰受封亲王后,在朝中做着个翰林院供奉闲闲散散竟还做了近十年,而后他以他身染顽疾为由向先帝请辞,先帝此次也不再挽留,他便卸下一身职权,连着爵位也传给了他唯一的儿子沂辞。
后,便带着南阳王妃一同四海云游,再也没有回过皇城。
南阳王府在皇城中各家大官贵族的府邸中算不上有多奢华,只是占地面积较广,比起妘卿玦的晏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南阳王没有妘卿玦那般好雅兴,会在府邸腹地开个大坑引来湖水造个人工湖。
南阳王府最大的院落占据了王府大半的面积,院落不位于王府中央,似独立于南阳王府存在一般,临于王府西面,背朝灵悠山的方向而建。
住在这个院落中的不是南阳王府的主人南阳王,也不是嫁给南阳王做平妻的妱阳公主,而是南阳王与南阳王妃之子,先帝亲封的南阳世子,沂夙。
当年这个院落原本是老南阳王与王妃的起居住所,后来沂夙父母成婚,老南阳王也要出去云游便将院落让给了新婚的南阳王夫妇居住。
好景不长,先帝下旨将昭阳公主下嫁给南阳王做了平妻,南阳王妃心高气傲自是不愉,如此便与南阳王生了嫌隙不愿与他同住,她当时怀着身孕南阳王如何能叫她搬出院落,便自己收拾了东西搬了出来。
南阳王妃在这儿产下了南阳世子沂夙,也在这儿香消玉殒。自此,这个全南阳王府最大的院落便成了沂夙一人的寝居。
入夏之后的寝居后园,满园的绿萼梅凋零了花瓣,枯焉的花蕊混着泥土一同融入大地,徒剩下这阳日的微风与那秃枝裸叶。
寝居门前建了个不大不小的荷池,粉白的芙蕖还未完全露头,青绿的荷叶已经将整个荷池铺展了完全,蜻蜓常常停立在荷叶之上,但是每次都会被池中浮头换气吐泡的一两尾锦鲤吓得惊起。
偌大的院落中甚少见到下人四处走动。
出野托着一碗方才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尽可能的放轻了些动作,看了一眼床榻间睡得虽然不太安稳却未醒来之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将瓷碗放到木几上,轻声向着紊流问道:“世子睡了多长时辰了,可有醒来过?”
撑着额头困意袭上的紊流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去的世子就睡了多长时辰。”
出野微微摇了摇头,“也只有病了,世子才会睡得这般安稳。”
提起此事他就生气,他可不管那欺世霸王是不是什么亲王,若不是他昨夜非得扒着世子,临走了也不肯松开世子的衣袍,世子也不会脱下外袍更不会因此受寒了。
越想越觉得是妘卿玦害了他家世子,“若不是因为那无耻的晏王,世子怎么会受风着凉,世子身子本来就弱,这一病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养好。”
“唉……你也太别生气,这话与我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让旁人听了去。这药也快凉了,你看着时辰唤世子起身用药,我去厨房看看世子的粥有没有熬好。”
紊流垂下头,伸手试了试盛药所用瓷碗的温度,“你去吧,世子这儿我会好好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