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瓮的醉胭浓被他六人喝了个干干净净,酒喝完已是月上柳梢头,园中的人差不多都走了个干净,本不胜酒力的顾亦恪一张俊脸微微发红,向他们告了辞,着身边的侍从搀扶着离开了。
炎洛丞虽也喝了不少却不见醉意,拿着酒杯将最后一杯酒饮尽,“亦恪兄当真是不胜酒力啊。”
沂夙如玉雕而成的容颜如那当空的皓月,任由在座的如何迷醉他的容色也不曾有一丝改变,丝毫也看不出他是个陪他们从头喝到底之人。
只听他笑意浅浅,语音清雅,如清风拂过池中青莲徐徐吹入众人耳中,“知道他不胜酒力,你还不遗余力地劝他。”
“我哪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酒量会没有分毫长进?”
灵台喝得有些不太清明的妘昭珣依旧笑得温润,只是那浮于双颊的红晕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依着平日里与他饮酒的经验,他离入梦已然不远。妘昭珣醉酒后只要一入睡,就是将他扔到寒冬腊月的冰池里也不能将他唤醒,遂,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妘卿玦便吩咐他身边的侍人将他带回府了。
妘卿玦喝得也有些恍惚,饮下一杯清水,伸脚踢了踢仰面躺在软椅上的容君未,醉酒后的他更像那红楼中的风尘女子,一身媚态,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尽的风情。
“喂,喂,起来了,若是被你爹瞧见你这副模样,难保不把你扔出清穆候府。”
也是,若是被清穆候知道他儿子偷了他珍藏已久的佳酿,同着当朝亲王,拉着皇上的三皇子,携着弓邠候家的小侯爷,衡国公府的小公爷,南阳王府的世子在他家后园喝得烂醉,许会被气得头顶冒烟,一气之下便少不了要好好收拾容君未一顿。
最后容君未被侯府侍从像拖死狗般拖走,妘卿玦同沂夙炎洛丞二人也准备离开了。
醉胭浓入口柔和,口感极佳,但是饮后易是上头,妘卿玦饮了数杯后本就有些醉了,却为了贪杯又饮下许多,如今酒劲上来整个人都如同走在软垫之上,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险些还一头扎在路边的蔷薇丛之中。
蔷薇生来根茎带刺,若不是炎洛丞眼疾一把抓住了他,估计往后的一月他都得顶着一张肿得比馒头大的脸度日了。
扶起他来的炎洛丞像是拉着什么毒蛇猛兽一般,一把放开了他,谁知醉得迷迷糊糊的妘卿玦左脚踩着右脚一头撞进了沂夙怀里。撞了他满怀的沂夙愣了愣,低声唤着他:“王爷,王爷……”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冷梅香气,本就被醉胭浓十足的后劲弄得浑身火热的妘卿玦抱着那个降温的神器,嗅着那好闻的冷梅之香,更往沂夙怀里钻了钻。
炎洛丞一时火起,想将妘卿玦从沂夙怀中拽出来,“把他扔在这儿,明天一早自有人来找他。”
不知为何,炎洛丞就是认定了妘卿玦是个断袖,对他的这个印象一直维持了很久,以至于妘卿玦不知他为何避她如蛇蝎,眼中还带着深深的鄙视之色。
沂夙垂头看了一眼还在往他怀里钻的妘卿玦,微微一笑,仿佛这满院开得正盛的百花在一瞬之间都尽失了颜色。
环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妘卿玦走出清穆候府,因他二人的马车还未到,炎洛丞便要先行离开,本是想带着沂夙一起走,可又不能将妘卿玦扔在清穆候府门前。
遂,只能留下被妘卿玦牢牢抱住的沂夙,上马车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了他一句,“等到王府上的人来接他,你放下他便走,千万别停留。”
沂夙笑笑并不作答。
清逸和清景赶到清穆候府时险些一头从马车上栽下来,先前清穆候府的人来说王爷醉酒了,他们还说王爷怎么转了性能在旁人府中待上这么久的时辰。
王爷一身的毛病与规矩,不习惯旁人伺候,不喜欢旁人府里的侍人,不喜欢旁人家的膳食,反正王爷只要是旁人家的无论是什么都不喜欢,所以王爷不喜欢到旁人府上做客更不喜欢在旁人府上多做逗留。
可是他们没想到王爷今日竟然在清穆候府待了不下四个时辰,也没见着人来吩咐他们接他回府,原来是醉酒了。
可他们也没想到他家身份尊贵,不可一世的王爷竟然醉成了这副样子,生生扒在那似仙人一般存在的南阳世子沂夙怀中,发丝散乱,活脱脱的就像个在红楼女子怀里醉了酒后的恩客,简直不忍直视。
清逸与清景走上前行下一礼想要接过自家王爷,谁知他家不知喝了多少酒的王爷紧紧地拽着人家南阳世子的衣袍,还硬生生地往人家怀里拱了拱。
王爷的一世清明啊,人家南阳世子还好脾气的笑了笑,道了声:“无碍,既然王爷‘赖’上了我,便由我来送王爷回府罢。”
恰好,南阳王府的马车也来了。
沂夙身边的贴身侍人紊流与出野一怔,他家世子何时与女子这般亲近了,竟然如此不顾男女大防的抱着一个女子。可等到沂夙抱着人一走近,紊流和出野正想上前去帮忙,伸到一半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两人微张的嘴沂夙自是看在眼里,回首,“你们先回府罢,王爷我自会安全的送回王府。”
清逸与清景只能答应,王爷这样死赖在人家怀里,难不成他们还能脱了人家世子的衣服带走王爷?
紊流和出野还停留在方才的震惊当中,马车一动,才算回过神来。
出野忙上前拿了一件狐裘大氅为沂夙披在身上,“晏王想是睡熟了,世子将王爷放到一边吧。”
垂下首望着在自己怀中睡得不知所以的妘卿玦,精致的脖颈与下颚在夜明珠温和的光亮下勾勒出一幅绝丽的美景,只听他轻轻一笑,那一笑颇有些无可奈何,“我若是能将他放下,又何必将他带上马车送他回王府呢?”
二人一想也是这个理,他家世子与这晏王本就不相熟,想来今日还是初次见面,这晏王当真是随性所为不仅自己喝个烂醉还连得他家世子受累。
四驱马车踏着沉稳的步子走在被黑夜笼罩着的街道之上,突地,一直羽箭划破寂静的夜空直入马车华盖,紊流与出野虽是一惊却极是沉静地看了一眼沂夙。
只见那清冷如月华的男子怀里抱着另一容色妖绝清华男子,两人身上披着同一件大氅,似不曾发现周围的不同寻常一般,那男子靠在软椅之上闭着一双耀了世间一切华光的眼,呼吸清浅且有规律。
马车停下,车外打斗声起,无数羽箭破空而起,除了第一只直入华盖顶的羽箭外,那如大雨倾盆般落下的箭雨并未靠近马车半分。
“啊……头疼……”
在紊流与出野的惊异之中,原本还在沂夙怀里睡得香甜的妘卿玦揉着额头坐起了身,一脸的不满与怒气,分明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灼吟灼黎何在?”
车外混着打斗之声传来了灼吟灼黎带着雄厚内劲的应答,“属下在。”
“扰本王清梦者,格杀勿论!”
“是。”
灼吟灼黎因着妘卿玦满含怒气的叫喊惊慌了神,本就在奋力抵抗的二人险些被流箭所伤,他二人哪里知道陪王爷到清穆候府做客,竟会引来刺客。王爷今天做了什么他们自是知道,为了不让王爷被打斗声扰醒他们已经拼尽全力想尽快解决,奈何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一时无法还是将王爷吵醒了。
说来也是恼火,这南阳世子身边虽然也有暗卫,但那些暗卫只负责为马车抵挡流箭,打杀刺客这种事全都落在了他二人身上,也不知是谁仇恨上了王爷,竟敢在皇城脚下行刺。其实想来,王爷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前些日子不就得罪了一个莅阳候。
被吵得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的妘卿玦全当自己在他的专属车驾上,觉着清逸清景真是不错,这个软软带着些许冰凉还透着冷梅香的软垫甚得他意,所以他决定再在这软垫上睡上一觉。
沂夙原本神色淡淡的面容上终于起了别样的情绪,他真不知此时是该笑还是该苦笑,摇了摇头看了看又倒头睡在自己怀里的妘卿玦,他也不知道他今日怎么会对这个男子有这么好的脾气与耐心。
紊流与出野的双眼瞪得已经不能再大,只见妘卿玦双脚缠上他家世子,一手抓着他家世子的衣袍,一手在他家世子眼前晃来晃去,眼看就要摸到他家世子的脸上。本想上前阻止,却被沂夙一个眼神阻止,也是,若是他们上前一个不小心将这个瘟神惊醒,难保他不会对他们下“格杀勿论”的命令。
沂夙细长浓淡有度的眉一跳,那只不安份的手已经袭上了他的面颊,手心不算平滑,带着滚烫的温度在他脸上来回摩挲着,只听见他低声咕哝着:“乖,听话,哄得爷开心了爷带你回府……带你……”
后面的话音渐渐弱下,马车中就只有四人,妘卿玦的话虽然说得细声,可叫他们都听了个清明。
紊流对他印象本就不太好,暗呸了一声,“这晏王好不要脸,做梦调戏别人就罢了,还伸手去摸世子的脸。见着世子生得好看便借醉酒之意赖上世子,哼……皇家之人取向果真不同凡人而且还不要脸。”
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在他心里面,妘卿玦自此就成了一个贪念他家世子容色,不怀好意的欺世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