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玉离殿里徘徊,突然有一位少年公子进来,对我叫道:“文龙兄!好久不见,你竟在这里?”我并不认识这位少年公子,不禁愣了,那少年公子却走过来对我道:“偶遇。偶遇。兄可否与弟到茶馆一聚?”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那位少年公子不待我说话,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就要走。他身边有一位小厮,长得眉目清秀,也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突然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笑容猛地收住了,拉住少年公子道:“这不是我表哥!”那公子便也凝住了笑容,正尴尬间,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只见一群人穿着铠甲,佩着大刀,乱纷纷跑了进来,口里叫着:“别让红巾贼跑了!”那个小厮满脸惊慌,道:“二爷,怎么办?我表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向四周望去,见一班信众都惊慌着,乱纷纷往旁边散去,又见一个大汉夹杂在中间,四处观望,依稀便是方才说主子奴才分银子的人。我回头又见那少年公子和那小厮还在到处乱看,便拍拍那公子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那帮军人中领头的人朝这位公子走来,朝公子一拱手,道:“明公子,怎么你在这里。这里藏着红巾贼,我们要搜查,望公子回避。”明公子看我一眼,道:“陈将军既然有公事要办,我出去便是了。只是这位李公子是我家世交,我与他三年未见了,今日在这里相见,倒有许多话要说,我与他一块儿出去吧。这不妨碍陈将军办事吧。”
那陈将军只拿狐疑眼光看我,半日方道:“既然是明公子家里的故交,自然没有问题。明二爷请吧。”我便也向陈将军一拱手,又走到人群间,往那大汉肩上一拍,道:“狗奴才,还不跟我走。”那大汉只迟疑了一下,便跟着过来了。却听见陈将军喊道:“这可不成。李公子这位下人我们到盘查盘查。”陈将军说着,走了过来,将那大汉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会,也不发话,突然一拳向那大汉打去,那大汉不及躲闪,被打得一头向后撞去,半天才慢慢爬起来,一脸痛苦的神情,却叫不出声来,只“啊啊”的叫着,看一眼陈将军,眼里露出害怕的神情,向后躲闪着。我忙上前将他扶住,对陈将军道:“将军,这可是自小跟着我的家人,他不会说话,将军若要问什么便问我吧,别再为难他了!”明公子也上前来,对陈将军道:“将军,这个奴才是个哑巴,自来跟着我这位朋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陈将军似乎还是满怀疑问,但见明公子也如此说,倒不说什么了,挥挥手让我们走,又对明公子道:“得罪了!”
我与明公子、小厮及那个大汉走出了玉离殿,却见殿外已站满了军人。明公子拉着我往玉离殿旁一片森林走去。那小厮与大汉走在后面,两人嘀嘀咕咕似乎说着什么。我心想,那大汉果然是装哑的。小厮见四处没有人了,便跑上来对明公子道:“二爷,这果然是我的表哥大柱。”
听这小厮说话莺声燕啼,我这才发现原来是丫头扮的。那丫头拉着大汉,满脸的高兴,问道:“大柱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方才那位将军好可恶,打疼了你吧!”语气里满是关心。那大汉却冷冷的并不怎么看她。
明公子笑吟吟地看着这个丫头扮的小厮,摇一阵头,又问我:“今日多蒙公子相助。敢问公子贵姓?”
我道:“免贵姓吴。”
明公子道:“原来是吴公子。在下明英石。”
我听了,心里不由一动,心想:难道他和英黛有什么关系?心里想着,嘴里说道:“不知明世忠将军是公子什么人?”
明公子听我说,道:“不敢,明将军乃是家父。”
我呆了一下,不知为何脱口而出:“我叫吴琤。”
听我这么说,明英石果然把我好好打量了一番,问道:“不知贵府是哪里?”
我道:“我是,进京赶考的,家在……侯关。”我结结巴巴地说了个我唯一想得起来的地名。
明英石道:“怪道吴公子说话与众人口音不同。我听父亲说,侯关乃是边境,近日匈奴单于蠢蠢欲动,觊觎我中华物产人口,因此十分不太平。果然如此吗?”
我哪里知道那边的状况,一时语塞,半天才讷讷说道:“生民何计乐樵苏。”
明公子倒不介意,点头笑道:“其实从古到今的事情,都没有什么两样,读史书便知道了,自来外族入侵,还有百姓黔首斩木揭竿,朝廷里文官贪财,武官贪功,无非这一类事情,以致改朝换代。如今虽说是太平盛世,可有时想想,不免心惊。”
我道:“明公子倒是忧国忧民。”
明公子摇头道:“我忧什么也忧不到吴公子说的那里去,我又不缺什么,整天有什么可忧的,不过是有一样好玩的,就尽情地玩,有一杯酒,就喝个尽兴。”说着,又笑道,“今日我们不说这些了,初次与吴公子见面,倒有些旧友重逢的感觉,我们到前边酒楼吃杯酒如何?”
我不禁哈哈大笑,道:“公子的脾气倒与我相对。好个有酒便喝个尽兴!明公子,请!”
明公子便回头叫那丫头,道:“晚娟,叫上你表哥,我们一起到前边酒楼喝酒去。”
晚娟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却面有为难之色,明英石看看那个大汉,见他神色冷漠,眼神象刀子般地狠狠地盯着自己,心想也许是自己只顾着和别人说话忽视了他,使他心生不忿,忙道:“刚才委屈尊驾了。你也别太怪陈将军,他是公务在身,职责所在,不得不那样。我们一起去喝酒,我替陈将军向公子赔罪罢!”
那大汉却哼了一声,道:“明公子与那个陈将军倒是有情义得很,不知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替他赔罪?凭什么?可见都不是什么好人!”
明公子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晚娟忙拉那大汉道:“表哥,你别这样。明公子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那大汉并不理会晚娟,连话也不说,只恨恨地看看明公子,突然摸出刀来,向明公子刺去。我大吃一惊,还没喊出来,又看见突然一阵剑光闪来,那大汉如被光芒裹挟着,踉跄着歪了两下,摔在地上。猛抬头,见面前站着一名女子。明公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晚娟冲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住,嘴里叫着:“神天菩萨!二爷,你没有事吧!”我看看那突然从天而降的女子,竟觉得有几分面熟。再仔细看她手里那把长剑,便想起了吴灵被挟走那天,一个女子将剑指着我的咽喉,似乎叫作柳惜月的——原来就是这位女子。
我心里想:“这倒是好事!呆一会儿我便要好好问她吴灵的下落!” 那大汉见那女子站在面前,冷冷一笑,十分敏捷地跃起来,道:“这位女侠难道是明家的走狗?”
柳惜月道:“我是谁的走狗与你无关。我瞧不上你这般没有天良的臭狗!人家救你性命,你却刀枪相向,果然是人家说的,红巾贼便是一帮无情无义的恶人!”
那大汉道:“跟你们这帮恶狗说什么情义!”
两人嘴里说着,手里的刀剑已各自舞起来,只见长剑剑光闪耀,如银蛇起舞,短剑上下跳脱,如白兔博虎,不一会儿,显见是那大汉占了下风,兀自气喘吁吁,频频后退,柳惜月却越战越勇,丝毫不让,招招指向那大汉的要害,只急坏了晚娟,她一手扶着明公子,嘴里叫一声:“表哥别着急,顶住,他们一会儿就到!”
柳惜月听了这话,手里长剑一犹疑,那大汉便将刀向她面门刺来,她一躲闪的功夫,那大汉转身一跃,身形一闪,已不见了踪迹。柳惜月一跺足,“嗨”了一声,却并不追赶,回头细细地看着晚娟,晚娟让她看得心里一阵发紧,只往明公子身后躲。明公子这时已缓过神来,忙向柳惜月拱手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柳惜月笑道:“谢不必。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为别人谢。我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因此,我不要你谢,也不怪这个会骗人的丫头。”柳惜月说到这里把我瞧了一眼,道,“我只奇怪,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明公子没摸着头脑,看看我道:“我和这位吴公子在玉离殿里遇着……”
我抢上来道:“这位女侠叫柳惜月吧!”
柳惜月道:“怎样呢?”
我道:“你把我哥哥弄到哪里去了?”
柳惜月道:“你竟追到这儿来了,倒有些意思。想知道你哥哥的下落,跟我来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忙跟上去,才走两步,想起明公子,回头对明公子抱拳道:“明公子,我有急事,改日再聚如何?”
柳惜月并不回头,只道:“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明公子也一起来吧。”
晚娟听了道:“公子别和她去,谁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呢?二爷和我出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不然,晚娟要粉身碎骨了!”
明公子有些犹疑,略想了想道:“我和这位吴公子倒有些一见如故,我和他一起去,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说着,走上前来与我并肩,我俩相视一笑,便随柳惜月去了。
我和明英石跟在柳惜月身后,晚娟也忙忙地跟着。柳惜月朝着我们来时的道路,一径向着玉离殿去了。将到玉离殿时,却顺着殿外的围墙转了个弯,向殿后走去。没走几步,便见一片巍峨的宫殿,我才想起那车夫跟我说起,这玉离殿后便是玉离宫,皇太子与太子妃住在这里。我心里一动,心想,莫非皇后将吴灵劫持到这玉离宫来了?
柳惜月走到玉离宫前,对守在宫外的卫士说道:“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一位吴琤公子,要见太子妃。”说着,指了指我。
待卫士进去,我脱口道:“太子妃是谁?我为什么要见她?”柳惜月却瞪了我一眼,让我不要说话。
在玉离宫外没有等多久,进去通报的卫士便忙忙地出来,道:“太子妃请吴公子进去。”柳惜月听了,便往里走,那卫士道:“太子妃只请吴公子……”柳惜月并不理会,仗剑闯了进去。
进得玉离宫,却见这宫殿虽然外面颇为巍峨,里面也宽阔幽深,却一片萧条,路边长着杂草,四处不见有人走动,房舍都关着门,有些窗户歪着,窗户纸破了,也不见修理。我们跟着柳惜月一直走进宫殿深处,才进了一间房屋,里面也并没有什么家具饰物,只有一个女子坐在一张桌旁,我细细看看那女子,不仅吃了一惊,道:“薛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