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慕容云卿故意拖到日上三竿才动身。
她眉目间有微微的倦意,似乎昨夜并没能好好地休息。玄文殊在堂下等着她,雉此时和黎叔一道站在了他的身后。就当慕容云卿一袭白衣施施然地走下楼梯时,他们都觉察到,四周的目光似乎都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客栈的第一层本就是酒楼,市井之人,三教九流云集。此时,随着慕容云卿慢慢走至玄文殊的身旁坐下,他们的目光就像是被钩子勾住了一般,片刻都没有离开。待到慕容云卿坐下,信手倒了一杯茶,那些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目的达到了。”慕容云卿拿杯盏挡住嘴,语气轻轻地对身边的玄文殊说道。
“我办事你放心。”玄文殊淡笑着,唰的一声打开了他那柄描金的竹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
“接下来,可是要启程了?”玄文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问道。
“不急。”慕容云卿微微皱了皱眉,她淡淡扫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那些触及到了她目光的人们都下意识的躲开了。
“雉。”慕容云卿微微偏头,轻声的喊了一句。
“去和掌柜的说一声,今儿这酒,都由我请了。”
“是。”雉微微愣了愣,可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走到了柜台那边。
“哟,这么大的手笔,可不也得请我喝上一回?”玄文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搁,调笑道。
“没你什么事,好好坐着不行吗?”,慕容云卿哭笑不得的看了玄文殊一眼。
她笑容淡淡的抬了头,便看见掌柜的一脸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慕容云卿微微颔首,掌柜也拱了拱手以示回礼。
“各位客官吃好喝好,今日有贵人请各位吃酒。”掌柜的忽然扬声叫道。
一时间,大堂内的众人,目光又都聚集到了堂中慕容云卿的身上。慕容云卿信手端起了茶盏,扬杯示意。
“你看,那边坐着的那个络腮胡子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慕容云卿与众人短暂的寒暄之后,手中的杯盏还没放下,便与玄文殊耳语起来。
“嗯?”玄文殊顺着慕容云卿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西边窗前坐了个褐衣的男子,一脸英气,留着络腮胡子,却打理的相当仔细。他一边喝着酒,看那姿态,倒不像是市井随便之人。他的剑横在桌上,看那剑鞘上镶嵌的玉石,便可知那剑必定也不是凡物。此时他望向窗外,方才也并没有因有人请酒而与慕容云卿对视,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远明港本就鱼龙混杂,携天下来客。”玄文殊点了点头,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
“可是那柄剑的剑鞘上挂着的流苏上,可是有块刻了鬼火的木牌。”慕容云卿淡淡的笑了,可是语气忽然变得冷冰冰的,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
玄文殊大吃一惊,顺势又看了过去。可那人却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从前襟中掏出了几颗碎银便自顾自的离开了。那佩剑的流苏在空中划开一个好看的弧度,可是玄文殊却看不真切那流苏上边的木牌到底刻着什么图案。
“你确定没有看错?”玄文殊反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慕容云卿。
“我也不敢肯定。”这时慕容云卿却说了这样一句话,倒让玄文殊有些不舒服起来。
“不过,我敢打赌,那个人还会出现的。”慕容云卿似是无意的说道。
“若你没有看错,那就说明冥焰的人确实已经盯上你了。”玄文殊微皱着眉头,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担忧。
如果说,那褐衣男子佩剑上的木牌确实刻得是火焰的纹饰,那是冥焰的象征,一般江湖人士不敢乱用。且被恩准使用这种纹饰的,不是皇族就是禁军。而看刚才那个人的型容,是禁军,且是殷东阙亲近之人的可能性更大。
慕容云卿说得对,殷东阙一早就盯上她了。
“启程吧。”慕容云卿收回了目光,似乎是方才重新确定了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物,而结果,似乎只有那一人而已。
“殷东阙真是太小看我了。”慕容云卿微微的攥紧了拳头,似乎很不甘心的模样。
“走吧。”玄文殊刚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背却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拍了拍慕容云卿的肩。
“嗯。”慕容云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她晃了晃微酸的脑袋,看了看远方的大海。那海面十分的平静,只是偶尔有些许的浪花打来。她叹了口气,希望这不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永旭鹿鸣城。
此时,雪烛宫成了三国君主暂时会盟之地。
莫璟瑜已经在这里住了多日,不久之前,慕容映瑄也从伽蓝都城赶了过来。魏思齐接到消息日夜兼程地从永安大营赶来,几乎与慕容映瑄同时到达。
“你怎么能让她单独一人去夜璃呢?”魏思齐一进大殿便强压着怒气质问起莫璟瑜来,已全然不顾此时他面前站着的是青国的君主。
“她要做的事情,你觉得谁能拦得住?”莫璟瑜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而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魏思齐。他眉毛一挑,他知道此时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是慕容云卿的未婚夫,也是闻名天下的安陵君。
“你是青国的国君,只要你想,便可以将她拦下的。”魏思齐目有隐忍,此刻,他十分担心慕容云卿的安全。
“寡人不想。”莫璟瑜忽然笑了笑,他不知为何,就觉得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感觉,势必要与这个男人争个高低。
“你想锁住她,而寡人更想让她像飞鸟一般,自由自在的生活。”
“青帝。”魏思齐再也受不了莫璟瑜言语中的挑衅,声音忽而提高了。他的声音里隐含着愤怒,就像是一只暴怒的猛兽。
“思齐。”忽然魏思齐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一句就像是及时雨一般,暂时压下了魏思齐的怒火。他转过头,正好直视慕容映瑄的眼睛。只见慕容映瑄面有愠色,但是眼中却是安抚的神情。
“敏君。”莫璟瑜见来人是慕容映瑄,便收了他那挑衅的气焰,往下急走了几步,就要前去迎慕容映瑄。
慕容映瑄出发前,先帝丧期已定,登基大典也在紧张的筹备中。但礼部早已昭告天下,称慕容映瑄为圣敏帝,以全敏锐,智慧之意。
不知从何时起,有个没有规章却约定俗成的习惯。在这片大陆上,北称为帝,南尊为君,生立尊号,死添谥号。诸位君主见面寒暄皆称对方为某君,亦有君子之意。
“德君。”慕容映瑄上前一步,微微颔首以示礼节。
“敏君可是来的太迟了。”莫璟瑜侧过身请慕容映瑄上座,慕容映瑄也没有推辞,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莫璟瑜也一道上座。
“来的路上绕道了梓归城,见了卿儿。”慕容映瑄似乎刚刚抵达青国,衣不解带便着急赶来了千秋殿。
听到慕容云卿的消息,魏思齐猛地抬了头,目光灼灼的将慕容映瑄望着,似乎希望听到更多有关她的消息。
“她可还好?”莫璟瑜心中也是一愣,他问了问,语气中带着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我本欲劝说她回伽蓝,奈何这小丫头性子倔得很。”慕容映瑄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还是决定去夜璃了,不过雉随她一起去了,多少可以放心一些。”
魏思齐听了,微微低了头,他听说雉也一道跟了过去,心中的担忧也放下了不少。先且不说雉的武功有多么的高强,但他知道,雉哪怕拼了性命也会护慕容云卿周全的。
“现下战事如何?”慕容映瑄忽然问道。
“晟宣与芮姜此次算是遭到重击了,损失的兵甲应该不下二十万。”莫璟瑜一听慕容映瑄开始关注战事,便也严肃了起来。
“此时应该乘胜追击,防止殷东阙与他们再商讨出什么诡计,还是打他个措手不及为好。”莫璟瑜这样说道,“可是听说,永安战役,圣哲大司马。。。。。。。”
“周大人为国捐躯,是我圣哲的英雄。”慕容映瑄默了默,他在来的路上便接到了密保,说是周伟奇殉国。难过之余,他也立即传书伽蓝,速调少司马赴永安大营暂代大司马一职。
“思齐,此番进军晟宣境内,还由你任主营军师。”慕容映瑄看着魏思齐说道。
莫璟瑜眼神冷冷的看着魏思齐,这回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也知道,这次伏击芮姜阻断晟宣方面的支援,魏思齐功不可没。而安陵君手中掌握的两大情报系统可能就是他们的优势所在。
“臣领命。”魏思齐做了一揖,他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方才不该那么冲动。”魏思齐回头,只见一袭鹤衣的赵鹤彬从千秋殿中走了出来,正朝着他缓缓走近。
“让右相见笑了。”魏思齐想起方才在前殿的举动,确实觉得自己鲁莽了些。
“我知道你是担心他。”赵鹤彬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却难得流露出了其他的情绪,他看着魏思齐说道。
“我今日就要返回伽蓝了,国君离都,国内政事总要有人主持。”赵鹤彬理了理袍脚,站在魏思齐的身前。
“右相辛苦了。”魏思齐还是毕恭毕敬的说道,似乎不想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有过多的牵扯。
“唉。”
赵鹤彬难得的叹了口气,这让魏思齐很是惊讶,他愕然抬头看着赵鹤彬,却见赵鹤彬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他。那上面绣着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给你的。”赵鹤彬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递了递,“她早知道我要先回伽蓝,托我转交给你,却不知你也来了鹿鸣城。”
魏思齐有些愣神的接过了赵鹤彬递来的锦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只见到赵鹤彬离去的背影。
“相信她吧,她总有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赵鹤彬的声音遥遥的传来,那声音清清淡淡,似乎被风一吹,便散了。